潘寫意立在料峭的寒雨中,身上的薄衫早已濕透,長髮也被雨水浸濕,雨滴不斷從發間滑落,但她卻絲毫不覺得冷,只因她的心早已涼透,在久等安知禮不歸之後,她的心已一寸寸化為灰燼。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夢囈般地念著李商隱的詩,她一陣心悸,竟是心有慼慼焉。
安知禮送王俐婕回去後一直未歸,她從心煩、心焦等到心冷、心寒,一顆心被嫉妒啃蝕得千瘡百孔,她無法合眼,無法入睡,胸口的疼痛貫穿肋骨,切割著她的感官,緊扯著她的思緒,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刺痛。
捧著心口,她怔怔地杵在園內,看著一朵朵杜鵑謝落,總覺得那像極了自己正在凋謝的容顏。
不知又過了多久,她的指尖已凍得沒有知覺,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迷濛,她的心思飄得好遠、好遠,似乎在很久以前,她也曾經這樣一個人等待著一個失約的男人,獨自對著這孤單的夜色暗暗飲泣。
那時,她原以為他會來帶她走,她以為他會願意為她捨棄一切,沒想到,他爽了她的約,任她一人在後花園苦等了一夜,結果,她等到的只有絕望,只有心碎……
楊磊……
那個負了她的一片癡心的男人……那永遠刻在她靈魂中的名字……
蝕心的痛貫穿她的身體,這一瞬間,前世今生交會,沉睡了千年的白清雪在她體內醒了過來……
門在這時被打開,安知禮一臉倦容地跨進來。
他好心送王俐婕回家,王俐婕卻乘機要求他陪她去喝點酒,他難以拒絕,就這麼和她耗到凌晨三點才能脫身。
鎖上大門,他用手抹開臉上的雨痕,很少喝酒的他頭有些昏沉,拖著沉重的步伐沿著小徑走向屋子,正要跨上階梯,突然瞥見左邊的花叢中有一抹倩影,他轉過頭,立刻驚駭地站定。
一襲裊裊唐朝襦衫長裙,頭插鳳翅翠鈿,遠遠望去,儼然就是白清雪……
一步步,他屏息地走向她,來到她身後,難以自持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深怕她隨時會消失。
「清雪!」他失聲地驚喚。
她回頭看他,白清雪的幻影頓時消逸,他定眼一看,才發現她不是白清雪,而是潘寫意,而且她全身濕透冰冷,看來神情古怪。
「寫意?!你……你不睡覺跑到外頭淋雨做什麼?」他從迷幻中回神,驚呼道。
潘寫意一臉冷寂地看著他,以一種縹緲的聲音道:「我在等你……」
看她渾身濕冷,他整顆心不捨地糾結成團,責備道:「你怎麼不先睡呢?要等可以在屋裡等啊!何必……」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她喃喃地道。
「天!你這樣會感冒的!快進去!」他摟著渾身冰冷的她,匆匆進到屋內,直接帶她進入她的房間,推她進浴室。
「去洗個熱水澡,我去煮個姜茶給你喝……」他不敢看她那因濕透而曲線畢露的身子,低頭說著便轉身要走,但他的手還沒碰上門把時,整個人就呆住了。
她從後方緊緊抱住他的腰桿,小臉緊貼著他的背脊,以細柔得令人心折的聲音哀求著:「別走……求求你別走……」
「寫意……」他的心狂跳不止,僵直立著,不敢亂動。
「抱我,我好冷……」她微微抖瑟地道。
他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定力,才擠得出聲音。「寫意,別這樣,快把衣服換掉。」
可是她對他的話充耳不聞,還是緊緊抱住他,身子已不停地打顫。
他拉開她冰冷的雙手,轉身面對她,試圖讓自己因酒精催發而瀕臨沸騰的心脈冷靜下來。
「聽話,去沖個熱水澡。」他撥開她垂落在臉上的濕漉長髮,安撫地拉她走進浴室,打開水籠頭,放下熱水。
她安靜地立在他身邊,定定地看著他,黑瞳顯得異常清亮。
待水滿了,他才轉頭對她道:「洗個澡讓自己暖和,不然——」
他話未說完,她已貼了過來,伸手抱住他的頸子,整個人依進他的雙臂之間。
「我愛你……楊磊……」她閉上眼睛,輕聲細喁著。
他如遭雷殛,被她口中喊出的名字震散了所有的思緒。
她……叫他楊磊?
這個唐時的名字,他從沒提過,她是怎麼知道的?
她仰起小臉,喜悅地望著他剛毅的臉龐,以一種奇特的語氣道:「你終於來帶我走了嗎?你決定要我了嗎?」
「寫……寫意?」他屏息地瞪著她,是酒精的關係嗎?不然眼前的潘寫意看起來為什麼這麼像白清雪?
「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楊磊,帶我走……」她滿足地將臉貼在他的胸口。
「清……清雪?」他瞠目忘情地低呼。
「楊磊……楊磊……」
他的意志、自制,全在她一聲聲的呼喚聲中瓦解,他可以抗拒潘寫意,但他卻抗拒不了白清雪,她是他千年來的最愛,是他十八世中唯一的渴望,在某些意義上,她和潘寫意是不同的,不全然相同……
她看他沒反應,抬起臉看他,有些不安地問:「你……不愛我了嗎?」
不愛她?
怎麼可能不愛她啊?
明眸如水,紅唇如酒,一臉蕩人心魂的明媚,散發著誘人的春光……
這樣的麗人,怎能不愛……
他心中一緊,再也把持不住,將她的細腰一摟,猛地低頭攫住她的雙唇,傾盡他禁錮了千年的感情。
他的吻完全顛覆了他書生的形象,如暴風席捲著楊花。
她喜歡他這種佔有似的吻,不再怯弱、斯文,不再猶豫、被動,充滿著為她癡狂的深情,和濃得化不開的愛意。
激烈的擁吻持續了好半晌,直到他們的氣息漸漸濃重,直到慾火焚燒著他們全身,他才在窒息之前放開她。
潘寫意嬌喘連連,飛到天邊的意識有些回籠了,之前迷迷濛濛的,她雖然不是很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卻感覺得出所有的喜樂與哀傷,而此刻安知禮狂吻了她,她除了驚喜和悸動,已無暇去探究他改變態度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