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想法電光石火般在他腦中掠過,他還來不及做出結論,新晴帶著蒼涼的柔和聲音再度響起。「那時大雨如注,等到宋王派人下搶救過,已不見貞夫、韓朋的屍首,只餘青、白石各一。宋王命人將兩顆石頭埋在道路兩旁,不久居然各生出桂樹、梧桐,枝葉相籠,根莖互連。宋王又命人砍倒,有兩小枝落水,變成一對鴛鴦,高飛而去,只剩下一根羽毛。宋王拿羽毛來指拭身體,竟發出燦爛的光彩,但指到頸子上時,宋王的頭卻掉了下來……」
「放肆!放肆!」皇帝突然驚恐交加地大喊,守在廳外的內侍聞聲惶恐地奔了進來。
新晴拿著那雙晶亮眼眸純真地瞧著臉色青白的帝王。
「放肆什麼?宋王嗎?」她甜美地問。
「你……」皇帝指著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她分明是在威脅他!但她不是失去記憶了嗎?皇帝驚疑不定地審視那張俏麗的容顏,從那雙坦率而無偽的眼眸中,瞧不出一絲端倪來。他蹙起眉,想逼問她,又害怕聽到肯定的答案。
在這種矛盾的心態下,在內侍茫然的惶恐中,在新晴純真不解的眼光注視下,他尷尬地漲紅瞼。他太莽撞了,只是個故事而已,卻讓他失去理智。他勉強咧開唇角,語氣淡漠地道:「這個故事簡直是荒謬極了,根本是鬼話連篇。
「是嗎?」新晴的眼中露出一抹同情,「我倒不這麼認為,古往今來,多少帝王仗著自己的權勢,強佔臣的妻子。我想寫出這篇故事的文人,不過是藉著這神話般的結局,來表達出內心的憤懣罷了。因為,平凡而渺小的百姓,根本沒有力量對抗帝王,只能任人欺凌罷了。韓朋和貞夫雖然得以殉死,但他們心中的幽恨若不能藉著宋王的人頭落地,又如何平復?像昔日的息候和他的夫人姚氏雙雙殉情,也只落得此恨綿綿不絕的感歎罷了。」
「朕並沒有……」皇帝心虛的想反駁,但新晴卻不予理會。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真愛不可能屈服在強權之下,總能找到空隙鑽出來,宣洩這份情意。不管宋王如何做,還是分不開韓朋和貞夫,他對貞夫再好,她心裡還是只有韓朋;他縱然能得到貞夫的人,卻是永遠得不到她的心。」
「你……別說了!」皇帝氣餒的道。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纏綿的情意,無極的相思,就算不能宣洩於口,堆積在心底只會醞釀更深濃的感情。感情就像風一樣自由,無法招之即來,揮之即去,就算你用圍堵的方式,風還是能鑽入隙縫滲透進來。我想以皇上的智慧,應該不難參悟。」
「你……」
「皇上,」明媚的瞳眸真摯地看向表情絕望的他,她的眼光充滿懇求,教人難以抗拒。「男女之情絲毫勉強不得。皇上得三千佳麗的愛慕,又何必強要一個滿懷怨恨、心有所繫的郁新晴呢?您是天之驕子,該有壯士斷腕的智慧,請您不要再自誤誤人了!」
聽到這裡的皇帝,有如墜落萬丈深淵般絕望。一切都明明白白地顯示在眼前,她恢復記憶了,而且心意不變。這些日子來所有的癡心妄想頓時成了泡影,淒涼的寂寞、絕望的空洞所組成的逼人寒意襲回肢百骸,再多的深情也感動不了她那已被杜玉笙佔據的心。
強烈的傷痛讓他興起與宋王同樣的怨恨,他不止想打斷杜玉笙的牙齒,他甚至想毀了那張俊容和他的命!
「為什麼?為什麼?」他緊緊地握住拳頭,咆哮的質問。
新晴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凝視他,片刻才淡淡回道:「皇上能不呼吸、不喝水嗎?這本是自然之事,皇上又何苦作繭自縛。」
皇帝聽了一怔,嘴角露出苦澀,「好個作繭自縛!」他一擺衣袖,轉身大步離去。
新晴仍坐在原位,也沒起身相送,只是合上眼瞼,發出深沉的歎息。
☆ ☆ ☆
當武威親王朱麒從鎮國將軍府的馬車走下來時,覺察到前幾次造訪時的愁雲慘不知在什麼時候消散,替代的是一股活潑、歡躍的氣氛。
他納悶地被郭冀迎往書房,才走幾走,便聽見迴廊處傳來嬌嬌嫩嫩的女子笑語聲,走上前一瞧,立刻被眼前一張張麗似春花、燦似秋月的俊男美女臉蛋給看傻了。偎依在丰神俊朗的楚行雲懷裡、正往他這方向瞧的美女,不就是他這幾個月來為之神魂顛、日夜奔波的郁新晴嗎?朱麒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表情充滿驚喜。
「新晴……」
若不是郭冀及時拉住他,他就要衝到人家面前,當著楚行雲的面,將美人一把抱進懷裡了。而他真敢這麼做的話,後果堪慮啊!
「你幹嘛拉住我?」他一臉不悅地對郭冀吼道。
「我這是在救你一命。」郭冀一副他不識好人心的模樣。
「什麼意思?」朱麒不解地問。
噗哧的嬌笑聲自行雲身後傳來,青黛拚命控制著想上揚的唇角,朝朱麒淘氣地眨眨眼。
「王爺,請容我介紹。我大哥你認得嗎?」見朱麒不耐煩地點頭後,她才說身旁的美女,「另外這位是我大嫂……」
「新晴什麼時候成了你大嫂……」
「她不是新晴,是新晴的孿生姊疏影。」郭冀同情地拍拍朱麒的肩,他也曾將新晴誤認為疏影。這對姊妹花實在太像了,難怪朱麒會認錯人。
「新晴的孿生姊姊?」朱麒狐疑地撞上前確認。那張粉光脂艷的俏臉分明和新晴一模一樣,就連那巧笑嫣然、美目流轉的嫵媚模樣,也與新晴毫無軒輊。但定睛再瞧,卻發現眼前的美女略比新晴豐腴嬌饒,眉目間有股勃勃英氣。一抹慧黠、淘氣在眼波間流轉,令人整個心也跟著著活了起來。
「什麼王爺嘛,瞧得口水都要出來了。」不屑的輕嘲自行雲夫妻身後的一群人裡傳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