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鶯閱人無數,一眼便看出朱麒的貴不可言,於是微垂蟯首,嬌羞地半垂下眼睫。
「我知道鶯鶯姑娘等會兒還有別的客人,是否現在就為我們唱一曲呢?」飛白提議道。梵梵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賀公子,提到這事鶯鶯便覺得對不住。因為對方是三天前就邀了鶯鶯,實在無法推卻……」
「我明白鶯鶯姑娘的難處。」飛白豪爽地道,將鶯鶯的女伴安置在佈置簡單的舞台。
鶯鶯等到樂師調好音後,同眾人福了一禮。「鶯鶯先唱一曲宋代朱敦儒的『西江月』。」
眾人無不豎起耳朵,只見鶯鶯輕啟朱唇,一道甜美得不可思議的歌聲傳出。
「日日深杯酒滿,朝朝小圃花開,自歌自舞自開懷,且喜無拘無礙。青史幾番春夢,紅塵多少奇才,不須計較與安排,領取而今現在。」
一言到歌聲結束,眾人仍覺得餘音繞樑。
朱麒忍不住發出一聲輕歎,「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我以為自從去年聆聽新晴的歌聲後,再也聽不到如此悅耳的美妙聲音了,沒想到今日能在太湖上聽到姑娘的歌聲。朱麒此生再無所憾了。」
「朱公子過獎。鶯鶯怎能跟公子口中的新晴小姐相比呢?」鶯鶯謙虛道。
「是比不上。」夢依語帶譏剌地道。「不是說得不到的往往是最好的嗎?人家現在已是名花有主,朱公子想要再聽她唱歌,可沒那麼容易,而聽鶯鶯姑娘唱歌卻顯得較輕易。冉加上朱公子天性風流,喜新厭舊……」
「喂,夢依,你為何老是跟我作對?」朱麒橫眉豎目起來,他氣夢依總是把他想得那麼壞,一出口便詆毀他。
「我說錯了嗎?」夢依嗽起粉唇,斜睨著他一臉的忿然。「還是說中了閣下的傷心事,讓你老羞成怒?」
「你……」朱麒正待發作,飛白趕緊打圓場。
「鶯鶯姑娘的時間有限,不如再請她為我們唱首曲子吧。」
「是。」鶯鶯微笑地同意,收起對兩人像對歡喜冤家爭吵的詫異,再度輕啟朱唇。
曼妙的歌聲乍響,似乎沖淡了朱麒和夢依間劍拔弩張的氣氛。
第四章
鶯鶯接著唱完三首曲子,臨走時對眾人歉然地道:「原諒奴家必須先行離去。但鶯鶯有個好姊妹叫綠枝,她的歌聲不遜於鶯鶯,尤其擅長輕快活潑的曲調,讓她代鶯鶯為貴客們多唱幾首曲子,可好?」
那楚楚動人的眼眸,乞求似地望向朱麒,朱麒心中一蕩,不自覺地點了點頭,鶯鶯立刻感激地朝他露出燦爛迷人的笑容。
飛白見朱麒仍意猶未盡,於是說:「鶯鶯姑娘請便,就讓綠枝姑娘為我們唱幾首曲子。」
「多謝賀公子,鶯鶯待會兒再打發人來接她。」她微笑地喚出原本低頭彈琴的綠衣少女。「綠枝,同貴客們見個禮。」
綠枝福了一福,靦靦地抬起頭,眾人才看清這個叫綠枝的女孩約二八年華,杏眼桃腮,雖不若鶯鶯艷麗,卻也是嬌俏可人。
鶯鶯走後,她輕啟朱唇,聲音清亮嬌脆。
「綠枝為各位唱首宋代詞人黃庭堅的『歸田樂引』,是描述一對歡喜冤家相處的情景。」她調了琴弦,歌聲活潑的唱出:「對景還消瘦,被個人,把人調戲,我也心兒有。憶我又喚我,見我嗔我,天甚教人怎生受?」
朱麒聽到這裡,把眼光望向夢依,似笑非笑地直瞅著她。夢依臉一紅,芳心狂跳了起來,心裡直嘀咕朱麒是什麼意思,那熾熱的眸光裡彷彿有無限的委屈,像詞中受盡嗔怨的主角,活生生的被人欺負了。而欺負他的人,自然是……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懊惱地皴起眉,惡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
按著又聽綠枝唱道:「看承幸廝勾,又是尊前眉峰皺。是人驚怪,冤我忒橍就。拚了又捨了,定是這回休了,及至相逢又依舊。」
歌聲才剛停歇,天香便噗哧笑出聲,眾人也是抿唇微笑,眼光在朱麒和夢依臉上來來回回移動。夢依蹙起黛眉,不悅地看向天香。「你笑什麼?」
「夢依,對不起啦……」天香一邊笑一邊答。「我只是覺得你跟麒哥見面時,不就像綠枝姑娘唱的那樣嗎?」
「誰……誰跟他那樣了!」夢依氣急敗壞地否認。
「我倒覺得天香所言有理。」朱麒冷冷地接口,免不了又蒙夢依奉上大白眼。但他只是無所謂的聳聳肩。「每次見到我不是冷嘲就是熱諷,罵我像罵兒子一樣。」
「我哪那麼倒霉,有你這樣的兒子!」
「聽,又來了。」朱麒翻了翻白眼。
「你……」夢依氣得說不出話來。
「一點都不曉得被罵的人心裡的滋味。」朱麒乾脆哭喪著臉,同眾人大訴其苦。
「如果他是罪有應得,只能說是活該!」夢依也不甘示弱地回嘴。
「什麼叫作罪有應得?本王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讓夢依小姐這麼討厭我?」
「你強擄了新晴……」
「可是她都原諒我了,為什麼你卻不肯放過我?」
「你還……以你那雙色眼瞪著我嫂嫂和疏影不放……」
「什麼色眼?食色性也!男人看見美女時,多看幾眼很正常。況且飛白和行雲都不介意了,你替他們介意什麼?難道你見到像行雲這樣的美男子,不會忍不住多看他們幾眼嗎?」
「你……」聽他說的是什麼話?他怎麼可以拿他的好色,來跟她對行雲的感情相比?夢依氣鼓了雙頰,乾脆豁出去地道:「好,算你有理!那今早你說的那些話又如何?總是衝著我來的吧?難道你就沒想過我心裡的難堪嗎?」
朱麒怔住了,夢依紅著眼眶,淚光隱隱的指控,讓他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他的確是太過分了。
「開始時,我並不知道你會聽見,後來是氣極丁,便口不擇言。」他像是解釋,實則道歉地說,見夢依別開臉不理會,輕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