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有條有理,字字清晰,卻聽得對方心頭微驚。
原來兩人已經過了二十餘招,岳翕在只閃不攻的情況下,不但能瀟灑地應招,還有餘力開口說話,而且從聲音可以聽出他中氣十
足,足見他內力深厚,令這位向來罕逢敵手的美女暗暗吃驚。
這也激起了她天性中的不認輸,招式更為凌厲,讓岳翕再不能只以閃躲來應付。
「你玩真的?繼續下去,在下不客氣了!」
警告過後,岳翕功貫全身,閃電搶前,拳掌探進她重重袖影,往她面門擊來。
「好!」美女嬌軀急旋,金袖陡地一捲,化成鐵棍似的砍向他手臂。
岳翕同樣不是省油的燈,大喝一聲,迅速收回的拳掌抓向金袖。
絲絲勁氣在空中較勁,尚未抓實,美女已可感覺到他掌中含蘊的勁道驚人,她急忙抽回袖子,卻聽見裂帛聲響。
「啊!」袖子竟被人扯去一截,美女又羞又氣地往後退開,但心知是自己咄咄逼人的結果,只微蹙著眉頭不語。
岳翕怔怔地捉住一截袖子,目光無法自女子美麗的臉容上轉開,兩人就這麼靜靜對視,直到那燙人的灼意悄悄佔領女子臉頰,生平頭一次因男子的注視感到羞澀,她無法解釋心頭的煩亂,只本能地避開對方的目光。
「對……不起。」岳翕回過神來,「在下非是有意唐突姑娘,望請海涵。」
「嗯。」她穩住心神,以眼角餘光瞄他。
月色將他俊美的臉容照得分明,她有種熟悉的感覺,好似在哪裡見過他。
「在下剛才解釋過,是見到姑娘站在橋頭,好似隨時都會被風吹跑,才唐突地出手想要拉住姑娘,並沒有別的意思。招致這樣的誤會。又扯壞姑娘的袖子,在下著實過意不去,願意賠姑娘一件新衣。」
「你不是宮裡的人。」她看著他說,眼中閃過一抹評估。
「在下的確不是。」先前她的響應都是單音,岳翕還不覺她的聲音有多好聽,直到聽見她這刻美妙如鈴的聲韻,不禁心蕩神馳。「在下是天朝的迎親使,只因聞到醉人的蘭香,尋著尋著便走到湖畔,看見姑娘站在橋頭……」
他停頓下來,見她目光忽然黯淡地轉向先前佇立所在,跟著看過去,只見幾盞水燈飄浮於湖面。
她是來放水燈的嗎?
如此清夜,她獨自來這裡放水燈,是雅興,還是別有所思?
照岳翕的理解,水燈除了純粹裝飾用的外,有些地方在中元普渡時也會放水燈,用來向故世的親人致意。
「怪不得覺得你面熟,你跟令尊長得很像。」他的自報身份,終於讓她想出他像誰來,美女心頭泛起奇異的苦澀,喃喃道。
「你……識得家父?」岳翕吃驚道。
她沒有正面回答,閉了閉眼:「你該走了。」
「在下還沒賠姑娘衣服……」
「不用了,你走吧。」
聽出她逐客的意味濃厚,岳翕不好意思繼續待下來,轉身走了幾步,又返回來拱手一揖。
「在下有一事請教。」面對美女冷若冰霜的態度,岳翕幾乎要打退堂鼓了,然而鼻息間那股清雅的香息牽引著他的好奇心,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在下提過是被一縷香息所吸引來到湖邊,這縷香息似在姑娘左右,難道附近有栽植發出這種香味的奇花異卉嗎?還請姑娘指點。」
他問得誠懇、正經,美女卻聽得心頭一陣小鹿狂跳,芳頰泛起紅暈,一雙澄亮的眼眸神情複雜地瞪視他,良久,方開口:「那是蘭香。」
「這裡有種蘭花?」他詫異道,目光狐疑地左顧右盼,雖然夜色昏暗,但仍難不倒他的目力,附近哪裡可能種什麼蘭花呢!除非有水生的蘭花。
他將視線繞回她身上,眼中浮著疑惑。
美女別開臉,櫻紅的嘴唇輕輕顫動,「姽方盛產蘭花,這裡的人民不分男女總愛佩戴蘭花熏制的香囊。」
「原來是姑娘身上的香囊。」儘管腦中的疑雲未能全數驅散,但除了這個理由外,岳翕也想不出有其他的解釋。
「不知是哪種蘭花竟有如此清雅的香味,有機會的話,在下倒想親眼一見能熏製出姑娘身上香囊氣味的蘭花。」他喃喃道,忽然低下頭嗅了嗅手裡還握著的一截金袖,那布料質地極細,繡工亦十分精巧,但最吸引他的都不是這些,而是它的氣味。
是同樣的香息。佩戴香囊全身衣物會沾染如此濃郁的香氣?亦或是她身上的衣物全都用蘭香熏過?
瞧見他的舉動,一顆芳心跳得更厲害,美女頰燒如火灼心中有種滲著甜意的惱嗔,讓她無法開口阻止他捧著斷袖吸嗅的動作。
隔了許久,她方能低啞著嗓音命令:「你走!」
「是。」岳翕聽話地向後轉,但沒走幾步便領悟到自己未免太聽話了。
他自嘲地揚起嘴角,朝前走,前程雖有月光照路,對他仍是一片茫然,只好頹喪地轉回身。
目光很自然地落向那一身繡鳳金袍的女子,柔和的月光照在她身上,岳翕突然有種錯覺,彷彿眼前的不僅是位端麗無倫、嬌貴無比的女人,還是一朵靜靜地等他攀折的、非人間所有的金蓮。若不是她眼中的不耐提醒了他,岳翕覺得自己可以站在這裡看她,直到地老天荒也不會厭倦。
他清了清喉嚨,「在下無意打擾,只是……在下是追尋香息而來,沒有留意路徑,此刻倒不知該如何回去宴會的大殿,不知姑娘能否指點?」
又是香息!
她被他一再地提起這兩個字惹得心亂,但仍勉強鎮定心神道:「過橋之後,往前方小徑走約百步,循右方岔道而行即可到。」
「多謝指點。」
拜謝之後,岳翕再度踏步前行,俊挺的身影不再回頭,逐漸遠去,終至掩藏在陰暗的樹影裡,看不見了。
她卻癡立風中,方寸間被一股莫名的悵然給充滿,撫著扯斷的袖子發呆。許久之後,方想到自己的一截斷袖仍在他手中。岳翕沒有還她,她也忘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