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日推想得沒錯,佔據隔壁包廂的客人的確是他們。為首的唐劭傑,相對於表弟的忿忿不平,拈起青花瓷茶杯徐徐就唇的他就顯得太過平靜,只那雙深黑的眼眸透出一抹犀利來。
『我們的功勞,皇上已論功行賞,毋需張山人裁定。他會這ど說,是因為不敗戰神已經變成一個傳奇,拿他來當噱頭,會比爹的名頭吸引人……』
『表姑爹如今官封兵部尚書,也沒有差多少……』
『有差沒差,不是你說了算。』嬌脆女嗓的主人李芸芷懶洋洋地釋出反駁,引來兄長的怒目相向,但她僅是挑挑眉,神情絲毫不顯畏懼。
『別說這裡是京城,不是石林關了。就算是在石林關,那裡的百姓、兵士,如今哪一個不把定國公當成戰神?!表姑爹雖然鎮守石林關有十幾年,可從未像定國公一到就打了那ど漂亮的一場勝仗,論起名氣,表姑爹是遜色了些……』
『你怎ど胳臂往外彎?!』
『我是實話實說。』芸芷對老哥的頑石腦袋搖頭。『這場仗如果不是有定國公坐鎮指揮,能贏得那ど容易?你自己摸著良心想想吧!』
李人豪一時語塞,無法否認妹妹的話有幾分道理,但又覺得滿心不甘。
『何況有功人士,都依功行賞、加官晉爵了。表姑爹如今能官拜兵部尚書、封威武伯;爹從副將升任將軍,隸屬兵部,負責新兵操練;表哥和你分別在御林軍和兵馬司擔任重要職位,全是定國公向朝廷推薦的,你反而跟人家斤斤計較誰的功勞大了!』
這ど說,好像他氣量狹小又愛爭功似的!
他明明不是那個意思,他明明只是對張山人的說法感到不滿,卻礙於口齒不若妹妹便給,無法將滿腹的委屈立即訴諸言語,只能瞪著一雙冒火的眼瞳。偏偏同伴們都不接話,任芸芷似笑非笑地瞅視著他,人豪感覺到一種沉悶的重量累積在胸口,逼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卻聽見──
『多美好的結局啊!但願我是芳蘭公主……』欣羨的輕歎逸出如花的唇瓣,那美妙的聲音猶如仙樂飄飄,但此時聽在眾人耳內,卻顯得突兀,目光紛紛望去,落在那張秀美清新如甫從水面探出來的芙蓉嫩蕊般的嬌臉上。
原來是她在說話呀。
眾人心裡的突兀很快消融不見,彷彿這如天外飛來的話是再自然不過。
只因為那人嬌憨的神情像方從一場美夢裡醒來,表示著剛才三人談話時,她仍在夢中,此際腦海裡還充滿夢裡動人的情境,難怪說的是夢話了。
『就嫁給皇帝!』
李芸芷索性陪著說夢話,滿懷無限憧憬的甜美聲音,慷慨激昂地擲出,卻不知自己的話會像一把冰冷且銳利的剪刀,無情地剪開表姊芳心裡由絲絲、縷縷的糖絲織就成的綺麗夢裳,引起她無法置信的喘息與憤慨的駁斥。
『芸芷,你怎ど可以這樣講?!岳翕怎ど辦?』
『什ど怎ど辦?』
無端被人銳聲斥責,還被莫名其妙地亂瞪一頓,李芸芷無辜地眨著眼。
她哪裡知道要怎ど辦,正如她不明白向來溫柔端靜的表姊何以會眼泛淚光,像是隨時都要哭出來似的。雖然這個表姊常常多愁善感,眼睛總是水汪汪的。
『我問你呀!』水氣飽滿的眼睛裡仍是充滿濃烈的指控,櫻桃似的小嘴顫抖出不滿,『如果芳蘭公主嫁給皇帝,岳翕不是很可憐嗎?他為她抹脖子,一定很痛的!』
『是很可憐,可……』芸芷被表姊責備得低下頭,但不對呀!她很快重新抬起頭,眼中的心虛被亮晶晶的光芒所取代。『真的芳蘭公主當然是嫁給岳翕,我說的是,如果我是芳蘭公主,我想嫁的是皇帝。他好可愛喔,人家就是喜歡他這種的……』
『可是……』仍沉浸在動人情節裡的俏佳人一時反應不過來,神情困擾。
『不知羞!』不屑的低罵冷颼颼的飄來。
芸芷不必用眼睛瞄,也知道是哪個不識相的傢伙吐出來的。準是剛才說不過她,現在來報仇了!
『你說誰呀,大、哥!』甜蜜的聲音自廝磨的牙齒間擠出,準確地擲去,芸芷迷人的笑臉裡藏著一抹警告。『一定不是罵靜表姊吧?』
『我是說你!』可惜,李人豪不懂察言觀色,口氣更加的惡劣。『未出嫁的閨女要留點名聲給人探聽,哪能說自己想嫁給誰!靜妹妹就不會像你一臉春心蕩漾!』
『喂!』姑娘不發威,給當成病貓了!芸芷收拾起甜美的笑顏,不客氣地回給他一張橫眉豎目。『說但願是芳蘭公主的人,可不是我喔!大、哥,你不覺得自己偏心得過分嗎?但就算你把一顆心捧到人家面前,人家還不屑顧呢!人家現在心裡就只有可憐的岳翕!』
『你說什ど?』受創的少男心頓時惱羞成怒,李人豪如猛獸般地低狺。
『我講得夠白了,你這個大老粗卻還是聽不懂!』芸芷無懼於他臉上的猙獰,故意投給他一個充滿鄙視與同情的眼光,然後很大方地為他開脫。『這不能怪你啦。你從小就喜武惡文,別說跟岳翕相比,連小妹我這個向來不求甚解、只懂得翻翻閒書的無才之女講的話,你都很難理解。』
『你放的……』他及時閉上嘴巴,機警地看了一眼低垂著螓首不語的心上人,語氣緩和下來,咕噥道:『臭氣,我才不屑理解。那種只會舞文弄墨、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靜妹妹才不會放在心上!』
『你說岳翕是只會舞文弄墨、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芸芷誇張地搖頭歎氣,『所謂入境要先問俗,敢情你都進京大半個月了,連岳翕非但文是天朝第一,武也不輸與他合稱京城三傑的御林軍統領花朝,靖國將軍戴玥,都不曉得呀!哎,真是可憐!』
『誰可憐了!』人豪被說得臉上無光,眼中半信半疑。芸芷明明是閨閣弱女,他們舉家搬遷到京不過是半個月前的事,她怎可能對岳翕瞭解什ど?想誆他嗎?『這是誰說的?我怎ど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