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汽車駛來的聲音刺破他的思緒,子靖凝目看向聲音方向,是從巷子口傳來的,車燈刺眼的光線照亮了昏暗的巷道,也照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本能的將身子縮進樓身的院牆的凹處,看到車燈在白家門口停住,他探頭出去窺視,忽然間腦子一片空白。
那輛車好眼熟。
從駕駛座走下來的人,對他更是熟得不能再熟。那修長高大的身影,那在月色下俊朗出眾的容貌……他想,就算下車的是外星人,他都不會這麼被驚嚇,但那人卻是他。
某種冰冷如爬蟲類的感覺在體內深處婉蜒爬過,他全身僵直的看著他繞到乘客座開門,扶著欣荷娉婷的身影優雅的移出。
他們站在白家門口,欣荷仰著清麗的小臉,用那雙晶亮發光的眼眸注視丁凱。
一股疼自胸腔裡發出來,幾乎撕裂了子靖。怒火燒紅了他的眼眸,他費盡所有的自制力阻止自己衝出去,一雙拳頭緊握在身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丁凱握住白欣荷那雙潔白瑩潤的小手——那是一雙他渴望牽手過一生的手,但因為太過渴望了,反而慎重得不敢冒犯。而丁凱,就這麼輕易的握住,輕易得好像他牽過無數目,輕易得彷彿這是家常便飯,於是讓這些輕易變成一把傷人的小刀凌遲著他脆弱的心。
彷彿賺對他的傷害還不夠重,丁凱將欣荷的手舉到唇上,子靖強迫自己看下去,隔著約兩公尺寬的路面,他看到兩人的臉靠近……分開……
丁凱重新上車,欣荷站在原處向他揮手。由於巷道狹窄,沒有回轉的空間,丁凱將車倒退到好幾公尺外的橫巷中,才將車子開走。
欣荷則一直站在原處,目送車子遠去,直到看不見了,才依依不捨的轉向自家大門。
「欣荷……」
夜風傳來一陣壓抑著痛昔的沙啞呼喚,白欣荷愕然的轉身,一道陰沉的黑影從斜對面院牆的角落走出來。認出是子靖,她提到胸口的心跳登時冷靜下來。
該來的總要來的,她發現情況並不如之前預想的那般難堪,儘管那張向來溫和的正直臉容,因為悲憤的情緒而顯得扭曲,但她知道他永遠不會傷害她。
「對不起。」她語氣平和的說。
「你只想跟我說這句話?」子靖不可思議的喊道,走向她。
「我想告訴你,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欣荷不因他的走近而有所畏怯,眼中盈滿歉意。「我怕傷害你,卻讓事情變得更糟。子靖,除了抱歉外,我實在不曉得還能說什麼。」
「就這樣?」子靖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他枯等了一夜,得到的就是她的歉意?「你對我完全沒有……」他因體內強大的痛苦和怨恨而難以啟齒,擺在眼前的事實還不夠說服他嗎?為什麼還要自取其辱的從她嘴裡聽到答案?
然而,在他痛苦且情緒激動的時候,那張清新如荷的嬌容仍是平靜得刺目,讓他有種剜心刺骨的不甘。
「我喜歡你。」欣荷真誠的望著他道,「但是日復一日我逐漸明白,那份喜歡永遠不會變成愛。跟你在一起時,我很愉快,但看到丁凱的第一眼,我就陷下去了。
我……」
「你是因為表哥……」一朵比哭還難看的笑在他臉上淒慘的漾開,「天哪,我是什麼樣的大傻瓜,那天居然還讓你們獨處!」
「跟他沒有關係!」她凝肅著俏臉,急急地否認。「事情不像你想的那麼不堪。那天去你家時,我其實已經在考慮是不是該跟你說清楚,我對你沒有相同的心動感覺。只是還來不及講,我就遇到丁凱了。」她的語氣緩和下來,眼中充滿懇求,「子靖,你應該是瞭解愛情的,它像風一樣難以捉摸,難以挽留,何況我對你從來不是愛。我喜歡你,現在還是喜歡你,但丁凱令我情不自禁。我承認設將事情處理好,我應該早點跟你說,不該讓你誤會。」
「你是說,整件事不過是個誤會?是我自作多情,你從來只是喜歡我,沒愛過我?」他悲憤的往後退,因為他知道再靠近白欣荷一步,他可能會衝動的掐住她的頸子。
「我們的交往和相處,都淡如君子之交。子靖,相信這點,我並沒有誤導過你。」
是呀,她說得沒錯。子靖感到心寒意冷,原來他的尊重、紳士,對她是淡如君子之交。她到底把他們頻頻約會的那兩個月當成什麼?!他是那種為了君子之交,約會女人的閒人嗎?
「一開始,我的確是因為對你有好感,才答應你的約會。我以為我們之間會有什麼,但後來發現這份好感始終停留在朋友的階段。我想跟你說明白,但我捨不得你,你那麼好,我想跟你做朋友,可遇到丁凱後,我知道不能再繼續下去,這樣對你不公平,卻不曉得該怎麼開口了。我怯懦的逃避,希望你能知難而退,結果……我真是笨,把情況弄得這麼糟糕!」
他還能說什麼?在她苦惱的道過歉、自責過後,他還能說什麼!
大罵她一頓嗎?又能挽回什麼!
如她講的,愛情像風,那是一種來無影、去無蹤,如空氣般完全無法掌握的情感。今天就算白欣荷承認愛過他,她要選擇變心,他又能拿她怎麼辦。何況,她根本沒有愛過他。
心房劇烈絞扭著,初次的愛戀竟在這麼難堪的情況下畫下旬點。該醒悟了。
「子靖,你是好人,我……對不起……」
他淒然慘笑,原來在她眼裡,他只是個好人。初戀完完全全的在他面前崩解了,他絕望沉痛的看向她,嘴唇無聲的蠕動,想告訴她,他不想當好人,但心想還是算了。
子靖轉身朝巷子口走去,孤寂的身影在街燈照明下拉得好長。
「荷葉生時春恨生,荷葉枯時秋恨成……」李商隱的詩句在他腦子裡轉來蕩去,他的初戀像荷花的花期一樣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