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曹爸爸這幾天血壓又高了起來,看過醫生後,我讓阿璇先帶他回去休息。」她有氣無力的緩緩道。
子靖從她的臉色可看出來,病魔幾乎搾乾她了,心裡一陣難過。
「曹爸爸不要緊吧?」
「老毛病了。」曹母苦笑,刻劃了皺紋的眼睛裡閃過一抹洞悉世情的滄桑。
「我們兩個老的都有了覺悟,我跟你曹爸爸的日子不多了。」
「曹媽媽,你千萬別這麼說。」他為她的話感到心痛。
「傻孩子,生死由命,我活了一大把歲數,活得比大多數的人都要富足,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我都經歷過,這生中已經沒什麼好遺憾……」
「曹媽媽……」
「你聽我說……」她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子靖小心翼翼的握住,那手曾是長滿晶瑩的肌膚,人人稱羨的,如今卻成了皮包骨,令他心中一陣酸楚湧上。
「在知道自己的病時,我煩惱的不是這病能否治好,或是自己還可以活多久,而是阿璇。我跟你曹爸爸都心裡有數,我們沒辦法再陪她多久了,可是我們放不下呀!這孩子……」她嘴唇顫抖,眼中貯滿淚水,「從小就懂事聽話,表面上看起來活潑開朗,其實心思比誰都纖細敏感,偏又倔強好勝,才讓自己走不出死胡同,落到這樣的局面……」』
「都是我不好……」子靖自責道。
「怪不上你。」』曹母慈樣的一笑,「你今年都三十九了吧。曹媽媽想問,你到現在都沒有成家,是在等我們阿璇嗎?」
在老人家洞悉的眼光下,子靖胸口脹滿被人瞭解的感動,但同時有種疑惑,為什麼曹母看得出這點,曹璇卻不能明白?
「她總是在我心裡。」他鼻頭一酸,眼中湧起淚光。
「是阿璇耽誤了你……」』曹母跟著眼眶酸澀,目光幽遠得像陷進回憶裡,「如果當年我們沒有縱容阿璇的任性,或許現在不一樣了。子靖,你會怪曹媽媽瞞著你,舉家出國嗎?」
子靖不能說自己完全不在意,他微扯嘴角道:「我想曹媽媽這麼做是有理由的。」
「你能這麼體諒,曹媽媽就安心了。當時阿璇的情況真的很糟,我們以為出國散心會讓她好過些,也以為幾個月就能回來,沒想到一去就是三年……現在回想,如果當時不管她的意願,讓你見她,情況會不會不同?人生有幾個三年呀,有你在身邊,阿璇的日子或許不會這麼苦……」
「曹媽媽,阿璇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越聽越驚心,還有什麼事是他所不知道的嗎?
曹母只是搖頭,「都過去了。」
「曹媽媽……」
「子靖,我沒力氣講。」曹母朝他抱歉地一笑,「不過我把阿璇這三年多來的生活,都記在冊子裡。如果你願意看,就帶回去看吧。」
她要他打開床頭櫃的抽屜,將厚厚的本子取出來。
「看完後,你就瞭解了。」她不勝歉吁的說,「這大概是我能為阿璇做的最後幾件事了。」
子靖默然無語,他瞭解曹母的情況。
「我走了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阿璇。我擔心她往偏處想,而這次……哎,她爸爸身體不好,我這一去,只怕他也活不下去,剩下阿璇一個人……我擔心呀…
「您放心,我會照顧阿璇。
他慎重的保證。
曹母眼眶濕潤,萎縮的嘴角淺淺一揚,「有你這句話,我什麼都放心了。」
「曹媽媽……」喉頭像塞了一團棉花般乾澀,子靖心情沉重,忽然覺得自己的肩上好像承受了千斤的重量,尤其是想到曹璇對他的逃避,他實在沒把握能達成曹母對他的期望。
「我對你有信心。」曹母投給他意義深重的一瞥。「我還有一件事想委託你……」
「您請說。」
她蒼白著臉,微微一笑道:「再過幾天就是阿璇的生日,我拖著命就是希望能陪她再過一次生日,看我的女兒吹蠟燭,臉上那種欣喜的表情。子靖,請你準備一個蛋糕,就你、我,和你曹爸爸,一起陪阿璇過生日好嗎?」
灼燙的淚水再無法禁制的淌流下來,子靖含淚點頭。醫生告訴他,曹母的病情早非藥物所能控制,隨時都可能會走。
到時候……他無法想像失去曹母的曹家會有多大的悲痛。對曹父和曹璇而言,曹母是他們的支柱,支柱倒了,他們還能……他不敢想像,除了盡力安慰他們外,他還有什麼能做的?
^0^
病房內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曹璇嚇了一跳,子靖推著盛放蛋糕的餐車從敞亮著的走廊穿過門口,蛋糕上的蠟燭光焰明滅,屬於男性醇柔、悅耳的嗓音充盈在室內。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另兩道低弱的聲音加入,那是她的爸爸和媽媽,曹璇的眼眶灼熱,視線很快蒙上一層霧氣,霧氣中,子靖的身影越移越近,那帶笑的俊顏上柔情萬縷,定定注視過來的黑眸放射出某種真摯、深刻的光芒,直入她的靈魂深處。
她熱淚盈眶,胸口有種灼熱直往喉嚨滾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怔怔望著他。
「生日快樂,阿璇。」他在她輕顫著的紅唇上點上一個吻,那吻如春風曖柔,拂在心頭的薄冰上,她彷彿可以聽見冰層碎烈的聲音。
「你……」她激動得聲音破碎,嘴角不住向上抖動。
重逢之後,不曾主動跟他說過一句話,由冬到春的一百多個日子裡,他總是體貼她,也不強迫,而此時此刻,積壓在心裡的萬千言語卻想要衝出喉頭對他傾訴,只是一時間不知該從何說起呀。
「今天是你生日呢.阿璇。」
他溫柔的聲音將她的視線從他臉上帶到六寸的小蛋糕。她注意到上面插的蠟燭,一共有二根大的蠟燭,兩根小的蠟燭;代表著她的年齡。三十二歲,她都三十一歲了嗎?曹璇有短暫的時間無法思考。
「許願吧,阿璇。」他催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