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人並非刺客,而是席婕妤的近親,因席婕妤家有老父思念成疾,病危在床,所以他們才會冒死前來探宮。」
皇上聞言震怒。「家裡有老父病危就夜闖禁宮,他們將這當成什麼地方了?」
「皇上請息怒。」弁裔假裝沉痛地低下頭去,歎息一聲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萬歲爺豈有處置不當之理?但……弁裔惶恐,弁裔實為惶恐……咳咳咳……」
「好了,好了,你就別和朕跩文啦,說吧!你究竟在惶恐些什麼?」
弁裔微笑,知皇上氣頭已過。
「弁裔膽大,以為皇上聖明必能體恤失親之痛,故而應予昨夜之人,席婕妤必能返鄉探親。」
皇上愣了一陣後回過神來,佯怒道:「呵,弁裔啊弁裔,你這豈止是膽大而已?你既知那席婕妤是朕後宮之人,你也敢答應?」
「冷宮之人。」弁裔強調,進而加以勸說:「既已為皇上所棄,皇上何不給個人情,放她回鄉?正所謂招千萬人之歡,不如釋一人之怨,這既不失皇上的權益,又可讓世人歌頌皇上的德政,皇上何樂而不為?若皇上以為弁裔錯了,弁裔自應一身承擔。」
「嗯……」皇上思忖著弁裔的話。
他是個新帝,正需要攏絡人心,而來自民間的力量更是不可輕乎,再說,為了一個記不得的女人,而壞了與弁裔的兄弟情誼,這孰輕孰重其實很容易判斷……
知皇上難處,弁裔如是說:「皇上就將她賜給弁裔吧!」
皇上瞪大了眼盯著弁裔,差點就要動怒了,可仔細想了下,臉上突然掠過瞭解的神色。
通常被貶棄於冷宮的女子,是注定了一輩子得待在那裡等著老死,現在想要把那裡的女人弄出去,就非得有個名目才行,否則怕是會惹來後宮一陣大亂,而弁裔這個建議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只要推說是弁裔看上了,想必皇后也不會有什麼意見才是,而女人一旦送了出去,就不再是他的責任,也就不用管她去了哪啦!
「好吧,朕就將她賜給三弟你啦!」
長袖一揮,皇上爽快地答應了,反身低下頭,輕聲地說:「不過你可得負責將人送回鄉去,別留在京裡頭給朕添麻煩,知道嗎?」
「弁裔清楚了。」
唉,他蹚啥渾水?真是日子過得太清閒了……
***
一個月後東山鎮
隨著馬車的搖晃,眼前一張如花似玉的臉龐,直與另一張嬌俏的臉龐交錯,反反覆覆,直讓弁裔眼花。
不知怎地,心裡老惦記著那名喚允兒的小丫頭,心頭浮浮躁躁的,這是從沒發生過的情形……
在意嗎?緊抿的薄唇漾起一絲絲不顯見的微笑。
若不在意,他何須自攬這趟麻煩?
「東山又名洞庭東山,也有人叫它胥母山,它與西山相對,是一塊大好的風水寶地,在街西響水間,終年溪流潺潺,街東則有紫籐一株,春來紫花乘纓,夏日濃蔭如幄,可惜了現在是冬令,見不著了……」嬌弱的柔音在馬車的搖晃下,起起跌跌地說著,一雙思鄉渴切的水眸眷戀地看著馬車外的山水。
弁裔聞聲回神,注視著眼前那張精緻的臉龐,瞭解地點了點頭,轉眼望向窗外山水。
「確實是個好地方,席姑娘能在此地生長,真是福氣。」
席齊兒的唇角微微揚起,輕搖了搖頭,收回目光。
「千重鎖事浮心海,萬念皆空采鏡花。」歎了一聲,所有情緒全在這一聲輕輕的歎息中。
「齊兒早不屬這個地方了,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當初雖沒有八人大轎抬出門,然全鎮哪個不知齊兒入宮了?」她微微一笑,笑中淨是悲苦。
「齊兒負了所有人的希冀,這會兒再也無顏面對親人……」她難過的紅了眼眶,卻又怕給弁裔瞧見而低下頭去。
「席姑娘……」弁裔想子勸慰。
「就喚我齊兒吧,」席齊兒很快的收拾起情緒,抬起頭來說,可一對著了弁裔又趕緊低下頭去,胸口怦怦地跳個不停。「三爺您見諒,齊兒失言了,齊兒愈近家門,心就愈不安定。」
弁裔收回目光。「我明白,咳咳……」
「對不起,齊兒不該開窗的。」慌著,席齊兒想趕緊關窗。
「咳咳……不不不,別關,我也愛瞧風景。咳咳……」
「那……那您就加件裘衣吧!」
席齊兒趕緊取過裘衣為弁裔覆上,當手碰到他的寬闊肩頭時,他阻止了她的動作。
「我自個兒來。」
他看著她,霎時,心底又晃過那張嬌俏的臉龐,眼眸一瞇,黑幽的眼色更深沉了些。
席齊兒紅了紅臉頰,低下頭退回自己的坐位,又偷抬眼瞧了瞧弁裔,整個臉蛋紅得燙人。
她原以為這一生就只能在冷宮中虛度了,沒想到皇上突然將她賜給了三爺,更沒想到的,三爺居然開口說要送她回鄉?!
今生她還能再碰到這麼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就算這位王爺身體再如何不濟,她都會盡心盡力地照顧他,今生再不會有二心。
弁裔發現席齊兒的眼眸中愛苗漸生,心中大喊不妙。
「席姑娘此次返鄉,可曾想過為將來作個打算?」這樣的話,分明是有意將兩人的關係扯開。
然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只見席齊兒竟羞紅了臉,將頭壓得更低了。「齊兒已是三爺您的人,哪還有何打算之說。」
弁裔一驚,忙拒道:「席姑娘別誤會了,弁裔斷無誤姑娘終生之心,送姑娘平安返家後,弁裔即便離開。」
席齊兒驚地抬頭,忙喊一聲:「三爺……」開了口,卻又頓住,眼眶已浮上一層水霧。「三爺……我……我……」支支吾吾的,就是接不下口。
弁裔攏緊眉心。「席姑娘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席齊兒眼眶閃盈盈的淚水,語帶哽咽道:「三爺就有如齊兒的再造父母,三爺的恩,齊兒真不知該以何為報?齊兒自知已是殘破之軀,萬萬配不上三爺,但齊兒不求名分,即使是為妾為婢,齊兒只要能服侍著三爺,願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