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恩連續到好幾家公司應徵,不過都必須等錄取通知,但她很心急,一天工作沒有著落,心就不能踏實。
眼見承平就要繳學費了,念慈補習費的催繳單也來了,這幾天若再拿不出錢來,家裡的經濟窘境就再也瞞不住他們,倘若再讓他們發現她連康揚的工作都沒了……
不行,不管是什麼工作都行,她必須趕快籌到錢才可以。
「歡迎光臨。」響亮的招呼聲驚擾了徐念恩的冥思。
徐念恩低下的頭抬起,發現一群穿著制服的小女生就在她的正前方,再抬頭往上一望,大大的招牌上寫著「鴻霖西餐廳」。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朝前走了上去。
「請問這兒有缺人嗎?」徐念恩靦腆地詢問。
小女生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然後對她漾開了笑容。
「妳要找工作呀?這要進去問我們經理才知道哦!」
「謝謝。」
***
徐念恩順利地被錄取了。
經過了二天的職訓後,徐念恩頭一次身著制服,和一群十六、七歲的小女生站在餐廳門口大喊「歡迎光臨」。
剛開始時,她實在是喊不出口,嘴巴一張一闔的打算矇混過去就算了,不過餐廳的經理眼尖地發現,並很大聲地當眾吼她:
「徐念恩,想打混摸魚啊!再大聲一點,我聽不到妳的聲音。」
她的臉驀然紅了起來。
一位端著玻璃杯的小弟剛巧自她身旁走過,見她那副模樣便用手肘撞了撞她,附耳道:「不用不好意思,每個人第一次上班都是這樣,以後習慣就好了。」
她猛抬起頭,瞧見的是一張年輕的臉龐。
他朝她眨了眼,漾著一朵迷人的笑,用嘴形說了句:好好加油!而後走了開去。
意外的,再回頭時,徐念恩已不再感到難為情。
對啊,既然她選了這個工作,就該盡職將它做好,沒有什麼好難為情的。
時間一轉眼就過了。十點下班時間一到,徐念恩匆匆換下制服,急著去趕最後一班公車回家。
今早她那台老舊的機車突然掛了,現在正躺在機車行裡,不知道這回又要花她多少錢?還有明天的早報怎麼辦?
徐念恩惦記著回家得打通電話拜託劉伯伯……唉,怎麼搞的,最近事情特別多!
心思還在運轉著,一輛公車已停在對面的公車站牌下。
「啊,公車!」徐念恩急著猛朝彼端招手,可這會兒是紅燈,她又沒法衝過去,只能站在對面街道急的跳腳。
路燈號志都還沒換哩,公車就走了。
徐念恩呆望著最後一台公車遠去,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實在很難相信她的運氣怎麼那麼背!
她兩肩無力地垂了下來,欲哭無淚。
叭——叭叭——
徐念恩身後突然有人重鳴喇叭,她轉過頭去,竟然是今天為她打氣的那個服務生。
她呆了一呆。
「趕不上公車,對吧?」大男孩露出一口白牙,換下制服後的他,看起來清爽又健康,是一個很富朝氣的大男孩。
「上來吧,妳家住哪?我載妳回去。」他阿莎力地拍了拍重型機車的後座。
「不……」
不等徐念恩拒絕,一頂安全帽已經遞到她的手上。
「上來吧,現在沒有公車可以等了,妳總不會打算用走的回家吧?」
他笑,然後挺起胸,拍了拍胸脯保證道:「我保證絕對是個好人,妳放心好了,怎麼樣,要不要先記下身份證號碼,再打個電話向家裡頭報備?」說著,真的遞行動電話給她,又動手掏皮夾拿身份證。
徐念恩被逗笑了,依她看,眼前這個男孩應該也壞不到哪裡去,況且人家表現得這麼有誠意,再說現在是真的沒有公車了,與其搭計程車,倒不如坐他的車。
這麼一想,她就大方地接過安全帽,並將行動電話還給他,坐上車去。
徐念恩報了地址後,機車在涼快的風中穿梭在台北街頭。
迎著風,機車前的男孩喊著:「我叫張季瑋,妳呢,妳叫什麼名字?」
徐念恩沒有回答。
「嗯,什麼?我聽不見?」
徐念恩還是沒有回答。
「什麼?再說大聲一點,我沒聽見……」
他是故意的,徐念恩知道。她單手往後拂過額頭的髮際,搖頭失笑,這個人真是……
沉吟了半晌後,清亮的嗓音在風中傳開。「徐念恩。」
張季瑋的唇角露出滿意的微笑。
「徐念恩啊……嗯,很好聽哦!」
***
五點不到,張鳳祥已習慣性地站在落地窗口等待晨曦。
真的是等待晨曦嗎?他沒有那麼好的興致吧?
那麼他到底在等什麼?
其實他也不知道。
最近一直有一股情緒困擾著他,他似模糊的感覺到一些什麼,但又提不出具體的形容詞,那種感覺就像心口壓了塊石頭似的,重沉沉,怎麼都紆解不開,尤其是在凌晨這個時刻,他總會不經意地醒來,之後就再也無法入眠。
驀地,遠處隱約傳來機車聲,他的心口頓時一揪,探頭往樓下看去,看到的卻不是近日來逐漸熟悉的身影。
他皺起眉來,觀望著一位老邁的送報生,將報紙塞入信箱後離去。
她今天怎麼了?
生病了?還是離職了?
他突然擔心起以後再也見不到那個女人……
他到底是怎麼了?
一股強烈的鬱悶充塞了他,他索性將自己擲上床,翻來覆去後依舊難眠……
他病了,一定是的,他生了一種名為「愧疚」的病。
週末主管餐會時,業務經理突然說:「這次能簽下群實這件案子,徐念恩的建議幫了不少忙。」
「徐念恩?」張鳳祥抬起頭問,他不記得有哪位主管叫徐念恩。
「哦,」業務經理尷尬地搔搔頭。「就是前兩天突然被革職的那個女孩……衝上十五樓的那個,」業務經理呵呵地笑了二聲,頗為尷尬地看了大家一眼。「其實她很不錯,很細心,也很用心,說句老實話,將她革職是可惜了點……」
那日餐會後,張鳳祥向業務經理要了那份由徐念恩整理出來的資料,反覆看過多次之後,他第一次那樣的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