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珠兒面對這等絕麗姿容,怎麼也不忍心下手,倒是蝶兒機巧,臨危時竟想出了這個毀容計謀,也就是在左臉頰塗上烏青膏藥,說是焚了左頰毀了容,好讓珠兒交差了事。
當時心地善良的珠兒心想,大夥同是奴僕的賤命,何苦相互為難,於是答應了她,倒沒想到卻因此建立了她們根深蒂固的友誼。
蝶兒至此是逃過了一劫,但……
美人遭妒,醜人遭忌,過與不及都不太好。
蝶兒自從毀容後,非但相爺對她失了興趣,就連同是奴僕的下人們也沒給她好臉色看,除了分發不到好差活外,就連睡覺都成了問題。
大家都說怕半夜起來會以為撞鬼了,紛紛拒絕與她同鋪,後來,就只剩珠兒與她兩人,硬是被排擠到這間小小的柴房來安身,不過也因為如此,她們才能平安地度過了三年。
但謊言終歸是謊言,蝶兒成天害怕著謊言終有被拆穿的一天,到時只怕是要害慘了珠兒。
於是,她開始偷偷地接下繡工的活兒,期望能趕緊攢足了錢,好替她與珠兒贖身,一旦遠離相王府,那麼她們就用不著天天活在謊言的恐懼下了。
「成了。咦?珠兒,別發愣啦,就快來不及了哩!」說著,蝶兒逕自下了床,匆匆地取過兩個空水桶,奔至門旁連忙又回頭吩附:「打水我去就成了,妳別跟來了。」
珠兒話都還沒出口,只見蝶兒小小的身影已匆匆離去,她微微的笑歎一口氣,蝶兒這性子教人怎麼說好呢!
打水是件苦差事,尤其是在這麼寒冷的清晨。
珠兒瞧了瞧逐漸縮小的背影,搖了搖頭拉上房門,一遇上外頭的冷空氣,她也受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可真冷啊!」她抖了抖身子,隨即朝柴房的方向走去。
***
天露魚肚白,晨曦漾染天際,在一片靜僻的林間冷意更重。
蝶兒縮著單薄的身子提著兩個空桶子,一路直打著哆嗦,踩著細碎的石子路,搖搖晃晃地往井邊走去。
「這麼冷的天,要是能窩在被子裡該有多好?」蝶兒自喃著。
她望著前頭靜僻無人的林間,突然生出一股自憐的哀愁。
「瞧瞧我在說些什麼呆話,人哦,最忌不認命,合該是奴才的命,就別想著過小姐般優渥的生活,要是再不認清這點,就不知還有多少苦頭要吃了。」
就在蝶兒邊歎息邊數落自己時,一旁的草叢裡突然傳來一陣颯颯聲響,她驚覺地停下了腳步。
「誰?是誰在那裡?」她輕聲問著。
可等了半響後,並無任何回應,四周依舊是一片寂靜。
「見鬼了,根本就沒人。」她嘟囔著。
她又走了兩步,像是回應她的話似的,草叢內再次發出颯颯聲響。
林中濃霧頗重,四周又寂靜得近乎恐怖,雖說這條小徑是蝶兒每天必經之路,但由於地屬偏僻,盡頭又只通一口古井,平日除了打水的丫頭外,根本就不會有人從這兒經過。
但不知為何,蝶兒就是感到渾身不對勁,頸後的寒毛也一根根地豎立,彷彿後頭有一隻眼睛盯著她似的,讓她一顆心就這麼懸在半空中。
她就這麼停留在原處不動,不敢向前走,亦不敢回頭。
突然冷風四起,原本就可怕的氣氛頓時又加劇了,她全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頭皮發麻。
「誰?是誰在那兒?」她又問了一次,這回幾乎是用吼的。
四周依舊寂靜無聲。
但直覺地她就是知道有人在那!
「不說話嗎?再不說話,小心我要不客氣了!」她壯了壯膽子,以更為潑辣的語氣又吼一次,但心底實在是怕極了,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
不管了,她已經豁出去了!
在做了幾個深呼吸後,蝶兒突然轉過身去,一道黑影於同時由她頂上掠過。
「啊……」
她閉上眼大聲驚叫,耳際突然傳來一聲「喵」的聲音,她倏地睜開眼,瞪著在碎石路上奔離的小小黑影,好半天仍回不過神來。
「啊……呵……哈……哈哈哈……」
讓她驚嚇得失了大半個魂魄的,原來不過是只野貓罷了,蝶兒開始放聲大笑。
接著,毫無預兆的,她的腳踝處突然伸出一隻手並緊握著她。
「啊……鬼啊!」她再度驚叫,叫聲更為淒厲。
蝶兒拔腿想跑,但她腳踝的手卻死命地握著不放,嚇得她淚水直流,心想這下真是死定了,於是她開始歇斯底里地哭著求饒。
「救……救……救叩啊……我還不想死啊,當奴婢雖然是苦了些,但是好……好歹我還活著啊……啊……我不想死啊!」
「閉……閉嘴!」
一聲含著怒氣的低喝聲自她腳踝處傳來,蝶兒立刻住口。
咦,會說話?
會說話就不是鬼囉?
她腦袋頓時清明了起來,接著她鼓足了莫大的勇氣,小心翼翼地將頭低下……
「啊……」驚叫聲又起,因為她瞧見了一雙沾滿了鮮血的手掌,正濕漉漉地握在她的腳踝上。
在一陣驚天動地的大叫中,也不知是她的力氣突然變大了,還是握著她腳踝的血掌氣力用盡了,她竟然意外地跳出了血掌的掌握,遠離它好幾尺之外。
「救我!」草叢內再一次發出短促低沉的求救聲。
她瞪著草叢外的那只血掌,連吞了好幾口口水。
救他?還是不救他?
蝶兒內心起了莫大的掙扎,她只是一個奴婢,連自己的性命都無法看顧好了,她憑什麼救他?
救了他,無疑是一項大麻煩,回去後她又該如何對胡總管交代?
對!俗話說得好:閒事不管,橫禍不生。
心中主意既定,蝶兒反身離去,但才舉足走了兩步,她又停了下來,忍不住地又回頭看了看。
「但是娘也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的心又掙扎了。
「什麼不好教,淨教我這一句。娘也真是的,不也有人說過: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嗎?」她自語著,並懊惱地閉上了眼,好來個眼不見為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