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芙蓉的神情震懾了他。
現在的她,臉上有著淡淡的哀傷,以及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這時他才發覺,他竟然完全不瞭解她。
她在他面前總是變化多端,剛認識她時的驕傲、倔強早已不復見。
「為什麼你能如此對待秦家的每一個人?秦天生和我都曾經利用你、踐踏你,甚至不把你當人看,為什麼你都不恨、不怨?」「我不是聖人,當然會恨、會怨。」此時她已經非常非常的平靜。「但這一切也是我咎由自取。」「可你不覺得這一切都是老天爺的安排,是造化弄人?」
「沒錯!的確是老天爺的安排。我害死了諭清,所以必須受秦家人的苛責,必須忍受秦老爺的怒氣,必須忍受你的報復,即使我受了重傷,也只能孤獨的自己舔舐傷口。」她將一件錯綜複雜的事情簡單化。「你很愛諭清?」
「我自己也不知道,當時我只知道要報恩,後來只懂得享受他給予的呵護,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之後他死了,我就開始在愧疚中過日子,更沒有時間去思考自己到底愛不愛他。」如果她是為了愛承受這些責難,丘諭堂也許會為她的愛讚賞,但她卻愧疚多於愛,甚至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愛不愛諭清,這讓他難以接受。但他不是也應該恨她嗎?因為她害死了諭清。
可他卻不忍心看她如此苛責自己,心疼她受秦天生欺侮,又默默承受他對她的傷害。這是什麼樣的感覺?是愛嗎?
這個念頭讓丘諭堂惶恐不已。
不!先前他是因為將她當成報復的棋子,所以才接近她,如今她卻是諭清的妻子,也算是他的大嫂,他怎麼可以愛她?看著丘諭堂一瞬間數變的表情,耿芙蓉知道自己為他帶來了困擾。
「請你好好珍惜諭清留下來的玉珮,那是諭清留下的惟一一件東西,它陪了我整整三年……」現在玉珮屬於諭堂,她不該再妄想戴著它。「這玉珮對你很重要?」
「不!我只是必須負責讓它找到主人。」諭清的意思就是想將玉珮留給諭堂,她不能自私的想將它佔為己有。「我走了,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也許諭清留下玉珮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回秦家,代替他盡孝道。」她該離開了。「我……走了。」她想說後會有期,但只怕是空談,所以她沒說,只是起身默默的離開。
第七章
丘諭堂在遍尋不著耿芙蓉後,自己靜靜的領悟了一些事。
他拿出已經合在一起的兩方玉珮,想起諭清拿玉珮給他時,兩人之間的童言童語--「諭堂,這半方玉珮給你,將來有一天我長大了,一定會去接你回來,到時候就以玉珮為信物,你千萬別弄丟了。」秦諭清就像個小大人一樣,信誓旦旦的說。「要是我們沒找到彼此呢?」丘諭堂心中有太多的不安全感,因為秦天生不許他進秦家的大門。「不會的,就算我死了,也會把這玉珮交給一個我能信任的人,要他幫我找到你。」秦諭清小小的年紀,就有堅定的意志。「那我該怎麼報答找到我的那個人?」母親教他要知恩圖報,所以他得先知道秦諭清要他怎麼回報幫他的人。「那還不簡單,是男的就把他當成我,以兄弟之禮相待,是女的就更簡單了,乾脆娶回家當妻子疼愛呀!」秦諭清笑道。耿芙蓉很像諭清,有著不容改變的堅定與執著。
堅定?
執著?
看著手中的玉珮,丘諭堂恍然大悟。
諭清是怕耿芙蓉因為他的死而尋短,所以才把玉珮交給她,其實諭清並不是真的知道他會回來,只是要耿芙蓉守著他的遺願,好好的活下去,因為諭清怕耿芙蓉去尋短,為他殉情。沒錯!
耿芙蓉因為覺得愧對諭清,所以拚死也會完成諭清的心願,即使秦天生對她百般凌辱,她依然無怨無悔。如今玉珮已經交到他手上,耿芙蓉會上哪兒去?
現在他的腦海裡浮現的全是她的身影。
她輕顰蛾眉的模樣、她發怒生氣的模樣、她淺吟低笑的模樣、她嬌羞溫柔的模樣,他無一不記得清清楚楚。他早在見到她第一面的時候就愛上她了,無可救藥的愛上她,卻遲鈍得到現在才發現。即使認定她是秦天生的女人,他仍然無法克制自己對她的迷戀,而且每見一次面,就多迷戀她一分。難怪他總是替自己找借口接近她,卻又處處用言語奚落她,只為了平衡自己那顆愛她的心,強迫自己去討厭她。在不瞭解她贖罪的心理之前,他以為她愛著秦天生而妒火狂燒,對她又氣又恨。他嫉妒,嫉妒秦天生能獨自佔有她卻又不肯珍惜她,而真正愛她的自己,卻無法擁有她。現在的他,又傻氣的嫉妒起諭清。
對耿芙蓉而言,諭清是她的夫婿,也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她心中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她會握著諭清給她的玉珮,訴說著委屈、痛苦、無奈、憂傷,她所有的所有,只有諭清一個人能分享。她說她無法體會只有一面之緣的兄弟如何培養感情,他同樣無法理解她和諭清之間的所有。諭清用心計較的替他留住了芙蓉,但他卻只能在芙蓉的心中當一個過客,因為他親手將芙蓉推開了。諭清的靈魂陪著她度過三年的歲月,而他帶給她的卻不曾是呵護,只有永無止境的傷害……「諭清,芙蓉是否向你哭訴過,是否曾向你抱怨過我的不是?」丘諭堂學著耿芙蓉向秦諭清傾訴。天啊!她到底會去哪裡?
從前有諭清的玉珮陪伴著芙蓉度過每一次傷痛,如今她要拿什麼忘卻他曾給予她的傷害?她孤伶伶的一個人要何去何從?她該如何面對往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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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諭堂十萬火急的衝進秦家,去見那個他最痛恨的人。
「你肯回來了嗎?」秦天生有把握他會回來。
「我是來找芙蓉的。」他瘋狂的衝入內堂尋找,穿廊過房,但怎麼就是沒看到耿芙蓉的人影。「她走了。」秦天生平靜的告訴丘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