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再深入的問下去,她清楚自己什麼時候該閉嘴。
「我把相簿放回去。」她說,拿著相簿欲走回書架旁。
她正要轉身,卻感覺到他的雙臂從後面鎖住了她。他的頭埋在她的頸項裡,貪婪的吸口她獨特的香氣。
像個無助的孩子,潔琳的腦海裡出現照片裡面的男孩影像──一個帶著防衛的、憤怒的、也許是悲傷的小男孩……
她轉身主動環住他的腰,給他一個緊緊的擁抱。
他們之間沒有言語、沒有激情,只是無言的分享彼此的溫暖……
☆☆☆
一連好幾天周恆宇都很忙,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然後,今天的報紙財經版頭條斗大的標題印著──辰揚企業遭收購。
這解釋了他近來的忙碌。
潔琳對這些財經新聞本來就沒什麼興趣,是秋晨看到新聞,立刻打電話問她沒事吧,她才知道這件事。
今天她本來以為周恆宇會很晚回來的,想不到她回家的時候,他已經在公寓裡了。不只這樣,還叫了名餐廳的外賣晚餐。
他看見她進門,闔起正看到一半的報紙。
「今天就在家裡吃吧!」他無奈的苦笑。「出去的話,恐怕會被一些記者打擾。」
「你還好吧?」她謹慎的看著他。
「很好啊!為什麼這麼問?」
「我看到新聞了。」
他笑了。「你放心,我不會為了辰揚的結束而難過。事實上,是我讓它結束的。」
她一愣。有時候她會覺得他深沉得可怕──就像現在。
「為什麼?」
她的問題還沒有得到回覆,門鈴就瘋狂的響了起來。
他越過呆愣的她,把門打開。
進來的是一個陷入狂怒的老人。
那張臉潔琳並不陌生,是辰揚企業的創始人──周辰揚,周恆宇的父親。
「你做了什麼好事!?」
潔琳被老人的氣勢嚇壞了,不只是厲聲的責罵,他甚至掄起手中的枴杖就往周恆宇身上打。
在默默的承受了幾杖之後,周恆宇握住了老人的枴杖。
「夠了,我欠你的就這麼多了。」
冰冷的視線,沒有一絲感情的語調,那絕對不是一個兒子對父親應有的語氣。
老人像是沒有預料到他的反抗,愣了一下。
「反了!反了!你這不肖子!」他回過神來怒吼。「你把公司給搞垮了,你知不知道?那是我一輩子的心血,我把它交到你的手上,但是你做了什麼?你居然就這樣把它賣了!?你是用什麼骯髒手段騙那些白癡董事的?他們居然就這樣通過購併案!?你說!今天你不給我一個交代,我不會放過你的!」
「第一,我就是知道辰揚是你最重視的東西,所以才把它毀掉。第二,你並沒有把辰揚交到我手上,我一點股份也沒有,頂多只算是替你周家打工的上班族。第三,賣掉公司的價錢並不差,你自己清楚這一點。」
相對於老人的激動氣憤,周恆宇顯得相當冷靜。但就因為他太冷靜了,冷靜得有些……可怕。
老人瞪視著他,好像終於明白了一些什麼……
「你恨我……為什麼?我是你的親生父親,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唸書。」
「是啊!就只是那樣而已。」他嘲諷的扯動嘴角。「你認為我就應該要為此而感激涕零、一輩子受你控制、作你還有你兒子的僕人?」
「你嫉妒應宇嗎?可是你不應該嫉妒他,我對他好是應該的,他是我的大兒子啊!而且你媽的事情……我對不起應宇他媽。」
潔琳在一旁實在聽不下去了,她站出來為周恆宇講話──
「喂!老伯伯,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你的錯誤為什麼要恆宇去承擔!?你知不知道你的態度造成他多大的委屈!?今天恆宇會這麼做,不都是你自己造成的結果嗎?」
她太瞭解那種苦了,她跟恆宇有相同的成長經驗。不,或許他比她遭受更多不公平的待遇。
「閉嘴!你是誰!?我們父子講話要你多管閒事!?」周辰揚怒視潔琳。
潔琳本來還想還嘴,卻被周恆宇拉住手制止了。
周辰揚再忿忿的瞪潔琳一眼,才將視線移轉到恆宇身上,惡狠狠的。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去把你捅的樓子收拾好,我要辰揚科技再次復原。取消那什麼購併,聽到沒有!?」
命令的語調與過去二十幾年來並沒有差別,他怎麼會以為老頭可能會改變呢?周恆宇自嘲的笑了。
「你回去吧!」
「你會照我說的去做對不對?」老人不放心的再問。
「你回去吧!」疲憊,已經不想再與這個人有任何牽扯。誰說父子連心?有些人之間也許並不適用這條準則吧?
周辰揚悻悻的轉身走了,臨走前還撂下狠話:「照我說的去做,否則我會讓你好看!一
門喀的一聲關上了。
潔琳很生氣,還跑去把門鎖上。
她走回周恆宇身邊的時候,看見他落寞的注視著自己的雙手,不知道在想什麼。
「痛不痛?他剛剛打你。」細細的手臂圈著那比她壯碩許多的身體,輕柔的語調施予愛憐。
「不痛。」他苦笑。「比起小時候,這種程度算是小Case。」
「你小時候他常常打你?」
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此刻卻覺得說出來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他撩起留到肩膀的發,露出後腦到脖子的一條猙獰傷口。
「顱內出血。我八歲的時候,差點變成植物人。」
潔琳摀住嘴巴,淚水奪眶而出。
「天……」她顫抖的撫摸著他的傷痕,像是在撫慰著當年那個八歲的小男孩。
周恆宇的身體一震,她的碰觸彷彿碰碎了某種東西……
他全身僵硬,抓住她的手。「嘿,別這樣,我早就不痛了。」他乾笑著,掩飾突來的心慌。
他內心裡長年以來建築好的高牆裂開了一個縫……沒有一個人可以做到這一點,眼前的女人卻做到了──用她的眼淚、用她那會讓他輕易沉溺的溫柔。
再這麼下去,他在她面前將會完全透明、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