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婦揉揉兒子的頭髮,為難地開口,「雪初融時地面很滑,況且娘不想出門,娘改日請紅袖姨帶你去玩,好不好?」
「不好、不好,人家好久沒和娘出門了。」他仰起可憐兮兮的小臉,「拜託啦!」
因常聽聞大夫不時的提醒囑咐,他曉得娘的身子骨受不了風寒,因此極少出門。只是他怕娘足不出戶,成日做衣繡畫,遲早會悶出病采的。
受不了兒子撒嬌可愛的模樣,她只得答應。「好,改日娘和你去逛湖。」
「要多穿件衣服,以免著涼喔。」小男孩低聲叮嚀,他不希望娘在外受了風寒。
「嗯,娘會注意的。」說完,她眉目含笑地牽著兒子回屋習字。
燃燒炭火烹茶的小火爐,提供屋子足夠的溫暖,讓母子倆能專心做自個的事。
少婦挑起一縷青線,準備穿針時,小指指甲不經意勾起一旁桃紅色的繡線,它像是有生命似的隨風揚起,滑過她的臉頰,在半空中勾勒出一道美麗的弧線。
好久前,也有條紅線圈在她小指上,另一端則繫住一位男子的小指。
她的目光癡迷于飛揚的線縷,憶起從前往事……
若沒發生那件意外,現今的她還依偎在他懷裡。
小男孩突然把臉湊近娘面前,著實嚇了她一跳。
「嚇到娘了。」她責備輕罵著。
「對不起。」他先行道歉,一臉好奇問:「娘,你幹嗎盯著這條線那麼久?』』他讀完兩首詩後,娘還是處於出神狀態,所以不得不來關心一下。
「哪有。」她假意拿起另一根針,穿過紅線。「詩念完了嗎?」
「念完了,我宇還多習了一次,牢牢記在腦袋裡。」可愛的小臉親呢地貼上母親的面頰,撒嬌再道: 「娘,我想學算數。」
「不急,等你長大點,娘再教你。」
「但人家想快快學起來,好幫你的忙嘛!」
兒子的鐵心讓她感到窩心,她撫上兒子細嫩的小臉。「翼兒疼我,娘知道。但你要先好好把課業學好,我若認可,你要學什麼娘都依你。」這孩子聰明伶俐,私塾的夫子還說這孩子將來大有可為,要好好栽培。
她會給他最好的,即使再累也值得。
這時,門外馬車停下的聲音,吸引母子倆的注意。
「曲姐。」前院傳來女子的叫喚聲。
「紅袖姨來了。」翼兒開心地跑去開門,向來者熱情地投懷送抱。「紅袖姨,人家好想你喔!」
紅袖蹲下身,溫柔拍拍他地小臉。「傻孩子,才三天不見就想我。來,糖葫蘆給你。」她向來很疼這孩子,只要他開心,她就高興。
蘇杭花魁紅袖洗盡鉛華,如今是位南北奔走地女商人。
「外頭冷,快進來喝杯茶。」少婦喚他們進屋。
紅袖牽著翼兒走進屋內,拿出籃內地藥材及蔬果米糧。「曲姐,我幫你買些東西來了。還有這是今年織坊地帳冊,麻煩你過目一下。」
她將帳冊交至消失北京多年,卻隱居在此地傳奇女子——曲夕蓉。
曲夕蓉一夜之間失去蹤跡,震驚滿城。
北京城裡曾謠傳:展凌霄為了舊愛,捨棄嬌妻不理,甚至還有人傳出,曲夕蓉身染惡疾一夜香消玉殞的消息。以訛傳訛,大街小巷皆是荒腔走板的謬言。
展凌霄不曾加以解釋,他在各大城鎮張貼告示重金尋賞,發狂似的尋妻。
當年,紅袖因有要事須到塞外一趟,經過北京城郊野時,意外發現滾落山下身受重傷的曲夕蓉。
曲夕蓉昏迷數日後才醒來,頭一句話便要求紅袖送她到雲袖織坊附近居住,後來才發現她懷了身孕。
此後她從不過問故鄉的一切,似乎刻意斷絕從前,帶著孩子在這片湖光山色裡,安適地度過每過季節。
曲夕蓉翻開賬冊,細看了好一會。
「你把賬目整理得井然有序。」她讚許地說。誰能料到短短幾年間,原是青樓花魁的紅袖,竟然搖身一變成為經商高手。
「還不是曲姐肯給我這個機會。」若不是曲夕蓉將江南數塊桑田交給她管理,另外再教她經商之道,她哪有今日的成就!
「你客氣了。」
「我說的是事實。」紅袖打開茶罐,放匙茶葉烹者一會後,倒去杯裡已冷的茶,再注入芳香逼人的新茶。
「這次出這門我又找到上好的鐵觀音,半斤要二十兩耶!曲姐是品茗高人,喝看看我有沒有被騙。」
曲夕蓉含了小口在嘴裡,閉眼感受溫醇香氣緩升腦門、流暢四肢的感覺。
「好茶!」
紅袖欣喜地倒了一小杯,招來吃糖葫蘆吃得正起勁的冀兒。「來,這杯給你。」
「謝謝紅袖姨。」他有禮地道謝。
曲夕蓉取過昨日剛繡好的繡畫,折好再以紙包裡交給她。「這是剛繡好的雙面繡,麻煩你了。」她繡好的東西向來請紅袖代售。
「曲姐,半年才繡好這一幅啊!」紅袖秀眉皺起。
一幅哪夠!半年來,光是詢問是否有雙面繡品的至少百人,價錢出得一個比一個還高。
「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繡好這幅『詠春圖』,別再趕我了。」她又不是千手觀音。
「這不是趕不趕的問題,織坊的信譽總得顧及。物以稀為貴,客人都快為雙面繡搶破頭。」甚至還有人利用官府的力量,插隊購買。
「我不是有救坊內的繡娘們繡法嗎?」人手理當足夠才是。
「做好的成品與你的一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連她這個外行人都看得出成品的差別,更別說是內行人。
「熟能生巧,你請繡娘們多加練習啊。」
曲夕蓉生產完後,閒來無事研究起繡法來,無心插柳下,她無意間繡出一幅龍鳳雙面繡。紅袖看了覺得新奇,便將它放在店裡當擺飾;哪知被眼尖的商人瞧見了,以高價買回京。不到三個月,全國都曉得雲袖織坊有這麼一位會雙面繡的繡匠,令不少繡匠或姑娘家遠道而來拜師學藝,曲夕蓉卻以身子虛弱為由不曾出面,而她這位苦命的代理人好說歹說才勸退眾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