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冬晴無視他的美醜,無論他強硬拒絕她接近的態度,她始終不氣餒地巴緊他,使他不得不習慣她的存在,感受到逐漸修復的昔日友情。
這位唯一不怕他的姑娘,她一名女子單身在外,他不免對她多加關照。
他承認,他對她極為特別。
瞧冬晴刻得用力又辛苦,石禾謙好心詢問:「要不要我幫你?」生手技巧拙,哪有他刻得順手又好看。
她拍那只伸過來好事之手,嘟嘴輕斥,「別多事啊。」
好心幫忙卻被她罵為多事,這名不知好歹的姑娘!
既然嫌他多事,他不再多語靜靜看她與刻刀與木板搏鬥樣,見挑起的木屑彈上眼角迅快眨動羽睫的可愛模樣,面具下流露笑意。
最終,還是他出聲提醒。
「你執刀手法錯誤,一不小心會傷到手的,要不要我示範給你看?」他好聲好氣客氣再問,擔心她力道拿捏不妥,傷到手就糟了。
冬晴放下刻刀,目光睨向他,「我習慣遊山玩水,更不是嬌養深閨的姑娘;大傷小傷我受得起,別瞧扁我、更別看輕我。」
受過教育的富家少爺喜愛嬌柔可人、能詩能畫、秀氣溫柔的姑娘,這點她很早前就有此認知;他少說也認識她幾年,深知她的爽直明快個性,永遠無法與「纖弱女子」四字畫相等,為何他老看不開這一點?
石禾謙目平含笑,「我從未有看輕你的念頭。」
在他眼底,冬晴是位自立自強、頂天立地的姑娘家,有時看見那纖細卻又堅強背影,讓他覺得自個永遠不及她一半的勇氣。
得到何時,他才能跨過心頭那道火牆,踏入人群?
或許,這事永遠不可能……
冬晴見他多愁的眉宇,放下木板與刻刀,臀部輕挪、挪近兩人間的距離,「我明白你從未看輕我,見我行為不得宜,口頭上難免會念幾句。天氣熱,院落裡只有咱們倆,你取下面具透透氣啊。」
石禾謙搖頭。
她雙手輕捧住他臉上老舊又沉重的面具,聲調愉快續道:「大家都很忙,不會有人會來的,取下來吧。」
他來不及出聲制止她取下面具,就在面具離面、移開瞬間,他眼底映入那張笑靨燦爛如花的嬌顏,心口有種收緊的感覺,呼吸愈來愈不順。
怎麼會這樣?!
在他試著解讀心胸突來的灼熱感前,冬晴的手輕柔如絮撫上他左臉的傷疤,撼動他整個心魂,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那張笑顏。
「你……為何不怕我?」石禾謙聲調微微顫抖。
這問題他問好多次喔。
冬晴不厭其煩回答,「為何要怕?我不是說過天底下最可怕的是人心,那才教人怕,你人好,我怎麼會怕你!」
「我這張臉,人見人怕啊。」
「人面獸心之人多得是,我不太在意美醜的。」
「但——」
「別但但但的,」她雙手鼓勵似地拍拍他的肩,暖暖一笑,「你是京華傳奇耶,對自己有點信心好不好?」
石禾謙發覺週遭的風似乎停止,在她溫和似水的雙翦裡,他察覺心神如踏上雲端有著不實在感,卻又甘心迷戀她溫柔的笑顏中。
甜美可人的她,彷彿晨曦來臨時綻放的朝顏啊!
這時,一抹嫩紅的身影,小跑步步進冬晴院落,朝她廂房前進。
沈念芬手上拿了兩個扎得實、漂亮的風車,「冬晴,我買了好玩的玩意,你——」她瞬間住嘴,臉兒微紅。
冬晴雙手擱在大表哥肩頭,她雖然僅瞧見大表哥側臉,但由他那心醉神迷的模樣,想必他們之間必有事發生。她為自個突然闖進有情人的天地感到抱歉和臊意。
「念芬,你去外頭也不邀我一同去!」冬晴像隻鳥兒輕快來到她面前,接過一隻五彩風車,「見你誠心認錯的份上,風車我收下,下回有好玩的記得找我。」
「小女子謹記在心。」沈念芬故作恐懼地回話。
兩位姑娘相視好會,隨之嬌笑成一團。
「曉得我悶也不邀我出門走走。」冬晴沒好氣地瞪她一眼,「坦白從寬,說,你到底有何事一大早就出門?」
她輕搖頭,「只去辦點小事,見街邊兜售風車的老婆婆風車做得好看,買兩個回來。不然這樣好了,等會咱們到魁星閣用膳,我做東。」
冬晴把玩風車,「別那麼認真,跟你開玩笑的。」
天上的浮雲微遮高掛的日陽,和風輕柔令人一身清爽。
「今日天氣不錯,咱們出外走走吧?」沈念芬建議。
「才剛回府又要出門,一來到京城,你倒野了起來!」富家小姐一離家,就像飛離籠的鳥兒,大玩特玩。
初見到念芬,以為她是位守分守禮的小姐,原來在禮教束縛下,她仍保留女孩愛玩愛熱鬧的性子。
唉,大戶人家的女兒最可憐,樣樣皆受限、事事不能做,沒半點主張;還好她不是,才能輕鬆自在過日子!
冬晴一想到自個的好運,忍不掩嘴偷笑。
「女孩家不能套上『野』,你想害我嫁不出去嗎?」沈念芬微怒責罵後,微偏頭看向冬晴正後方的石禾謙,「大表哥,聽說城外翠泌園……啊——」話說一半,她驚聲尖叫。
冬晴不明白她為何出現驚惶失色的表情,伸手摀住她的嘴,制止她高拔的叫聲。
「念芬,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她怯怯退後數步,顫抖抖指著石禾謙,神情儘是驚駭,「有、有……鬼……」
石禾謙迅快別開臉將面具戴上,神情受傷地背向她們。
連表妹都這般怕他……
這張人見人怕的鬼臉,就算家人未對他另眼相看,可是太多的挫折教他如何以輕鬆平常心看待這不可磨滅的事實!
看他孤獨的背影,冬晴明顯感受他自慚形穢的心情。
「你表哥的臉會如此,是我害的。他面醜心不醜、學富五車、才華洋溢,雖然不太愛理事,但他有顆欲展抱負的雄心,若不是他的臉……」她在沈念芬面坦承年少的罪過,美眸盈滿難過,「他所擁有的一切是其他同輩的男子難以相比的,至少他在我眼裡是如此,你是他的表妹,不該以這種的眼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