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褚追雲點著她的頭。
「我只是覺得你這臉長得好,生成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都好。」元月不知死活,繼續挾著桌上的小萊。
「再說!」褚追雲瞪她。
「我不說了,你快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
「你記不記得,夏飛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直嚷著好像!」褚追雲坐得好好的,眼前的食物,沒動半分。
「記得,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舀碗豆汁。「這豆汁熬得好,挺不錯的。」端到褚追雲面前。「我想過了,應該是我和那皇后姑姑長得很像吧!」
「不全是——」褚追雲吸了口熱豆汁。「皇后不是你姑姑,是你娘。」
「你沒弄錯吧?」元月停了筷子。
「我扮成太監才問出的事,錯不了!」褚追雲答得認真。
「到底是怎麼回事?」元月笑笑。「我從郡主升成公主了。」
「當年蕭皇后被懷疑與人通姦,自知不久人世,便托親信的太監蕭山,以偷龍轉鳳的方式,將剛滿月的小公主賈瑋送到國舅家中。國舅並無女兒,所以我很確定你就是當年的小公主。而且這件事,我從夏飛那裡獲得證實了。」
「夏飛?為什麼和他有關?」元月依舊是淺笑,只心裡隱約有些沉重。
「蕭山告訴我,當年他要將小公主運出宮外時,小公主忽然哭了,夏飛就在這時出現。蕭山嚇得直哆嗦,以為這下完了,不想,夏飛竟放了他一命,還助他將小公主送出。」褚追雲一直注意元月的反應。
「原來我的命,還是這兩人救的——」元月鼻子莫名有些酸,只是她一直強牽出個笑容。「下次遇到夏飛真要好好道謝。那個蕭山,他現在好嗎?」
「不好!」褚追雲把位置移近。「皇后出事後,他雖未受牽連,卻因此失勢,淪為下等太監。一生在宮中,孤老貧病。」他的手搭上元月的手。「你放心,他對你母女有恩,我會想法子照料他的。」
「謝謝——」元月握住他。「他有沒有說……我娘怎樣,當年所傳的……通姦,又是怎麼回事?」
「夏飛說,你們倆像是一個模子印出的。蕭皇后出自將門,俏麗無雙,不過性子卻剛烈無比。初時,她與皇上頗為恩愛,可她事事直言無偉,很快就觸怒了皇上。開始,皇上還願忍讓,最後,卻逐漸疏遠她,一旬半月,偶或見上幾次面。」
「哼!」元月冷哼一聲,沒有太多話,卻流露出強烈的不滿。
「不過你娘還是懷了你,她被懷疑通姦那件事……」他停了一下。「你娘沒錯,若真有錯,便是錯嫁皇室。那裡后妃之間,爭寵奪愛。淑妃——也就是後來生了小皇子的嬪妃,覬覦後位,設計誣陷你娘。」他攬臂圈住元月僵冷的身子。
元月咬牙。「她怎麼設計?」
褚追雲鬆手,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紙。
元月伸手要取,褚追雲卻收到後頭。「給你看可以,你莫要太過激動好嗎?」他的聲音放得又輕又柔。
「嗯。」元月抓過來,以顫抖的手指打開紙張,紙張上染了塊墨漬。
褚追雲解釋。「這墨漬是蕭山當年不小心弄髒的,你娘讓他丟掉,他揣著,忘了丟,這一留便是二十幾年。」
元月看著紙上秀挺的字跡,跟著念出來:「風南少惡羅衫薄,深宮夜長難消磨,殘月孤空還照我,忍聽翠輦門前過!」
詩中是說,一名失意的妃嬪,在夏夜穿著薄衫出來閒晃,可長夜難磨,看守明月也是孤寂。此時卻聽到皇上出遊的馬車聲,轆轆的馬車聲,這樣滑過門口,未曾停留。
元月凝眉。「這不過就是我娘失意時,寫下的一首詩罷了!怎麼會和通姦一事扯上關係,又怎會遭淑妃誣陷?」
「因為這首詩,前三行第二個字,湊起來剛好是一個人的名字——南宮月!不巧,他正是當年第一侍衛,和你娘略有往來。這首詩,你娘重謄一遍,放入她的詩稿中,不知怎麼流了出去。讓淑妃曉得,她找人在皇上面前,曲解了這首詩,說是……」褚追雲頓口,為什麼他費心耗力,冒著危險查出來的事實,這樣殘酷?為什麼又得由他說出來呢?
「說是什麼,你說啊!」元月瞅著他。
「夏夜晚風裡,你娘身著薄衫,和南宮月……幽會!」纏綿或苟合這樣的字眼,他還是不忍說出。「這時,皇上正好趨車經過,全然不知已經……」褚追雲思索著,有沒有含蓄的字眼,可以代替「綠雲罩頂」這四個字。
「做王人烏龜了——」元月手緊握著,冒出青筋。「荒謬!不會因為這麼一首詩,就定了我娘的罪吧?後面還有什麼可笑的證據嗎?」她強壓心中的怒意。
「沒了。皇上在盛怒之下,賜你娘自盡。」這才是整件事中最殘酷的地方。褚追雲等著元月發洩內心的情緒——
「我不信!我不信!」元月掀翻了整張桌子,碗盤湯瓢辟哩啪啦掉了一地,還溫熱的豆汁四濺,乳白色汁液,嘩啦成一攤,就像淚一樣。「這麼粗淺的計謀,怎麼會要了我娘的命,?」酸從鼻子嗆出冰涼的水珠噙在眼眶,倔強地凝住。「怎麼會要了她的命……」
「元月!」褚追雲主動擁住她,溫柔地低語。「陰謀不需要深沉,只要人性夠脆弱!」這就是令他考慮良久,而難以啟齒的原因。
她娘的死,主要並不全是因為淑妃的陰險狡詐,而是她爹對她娘的不信任。貴為天子,可以三妻四妾,卻不容背叛出軌的自私!
「為什麼你要告訴我這個?」元月哽咽,淚終於爆出。「為什麼你要去查出整件事?」她像個孩子似,沾了褚追雲一身濕黏。「為什麼?」
褚追雲柔聲道:「因為,我想你有權利知道。」拍著她抽搐起伏的背部。
「為什麼……」元月賴在他的懷裡,任隨眼淚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