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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瘦弱的肩顫動了一下,清秀的瞼旋即恢復那一抹淡笑。「是啊,我懂什麼。」笑容依然清淺,卻反勾成一股淡淡的酸苦。

  早猜到他可能有的反應,卻還是想提醒他,以一個醫者、一個朋友的身份。

  知道剛才那火發的凶狠,他卻不知道怎麼收回,只眼睜睜地看著那抹笑。

  「您從不笑我是鄉野間粗鄙的女子,我又怎好議論您富貴功名之圖,畢竟鐘鼎山林人各有志,方才是我失言了。」

  他們不過是一個叫華容,一個叫岳瑁。不過是說過幾次話,對看了幾眼,她竟真以為他也拿她當朋友看的,她好傻。

  「我……」不喜歡她語氣中的生疏,想跟她說明,他不是真要發怒,只是一向習慣先保護自己而己。

  她拿起旁邊的衣物。「我要下山一趟,把這些繡好的衣物交給張大嬸,有什麼需要我幫你帶回來的嗎?」衣料不過中上,繡好的圖紋卻是細膩雅致。

  「沒有……」像是想起什麼的,連忙解下掛在頸間的玉珮,碧綠剔透,雕工細緻,雙手捏握得緊。「你幫我將它典當,也算是……我還你的藥錢。」道歉的話還是說不出口。

  她搖頭,覺得這玉有些冰冷。「這藥都是我自己胡亂采的,沒吃出問題,是你福大命大,救你的是天,不是我,岳公子就不必客氣了。」

  略過那雙深邃的眼眸,一剪秋水直視晴朗的天。

  「再不走,怕天色要晚了。」她欠了欠身。「不多擾了。」

  清瘦的身影,緩緩消失在帶著歉意的眼神中,他的手無意識地握緊著玉珮。

  一整天下來,岳瑁踱來走去,腦中迴盪的就是自己發怒的那一幕,怎麼想也覺得不安。他不斷地看著門口,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日落月升,一輪圓月竟皎亮得利眼。

  「華姑娘!」伊人倩影終於出現。

  「岳公子身子不好,怎麼不早些安歇?」驚訝他今天的晚睡。

  「我……在等你。」想和她道歉。

  「等我?」春水有些波動,恍然大悟般的晶燦。「是不是因為今天還沒吃藥,不安心入睡?」

  不是!岳瑁在心裡大叫,她怎麼會以為是這個原因?可他還是不自主地點了頭。

  笑得溫潤。「今天下山耽擱了些時間,正想著得快些回來替你採藥才是。還好今晚月色不錯,應該採得到藥。」

  「這麼晚了?」這麼晚了,她竟要為他採藥,他今天是這樣該死的對她,她卻……難道她心中不氣憤著他嗎?

  從不知道一池柔亮的春水,也能激起心中最深處的浪花,那樣的柔情讓感動滔天氾濫--感動也能匯成狂潮,他第一次感受到。

  「對不起!」無謂的驕傲,終於被衝破。

  「對不起?」秀眉微蹙。「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不懂向來傲然的雙唇,怎麼吐得出「對不起」這三個字。

  「我今天的態度實在是很惡劣,怕讓你氣惱。」說出來後心裡舒坦多了。

  她淡笑。「怎麼會?你說的是有道理的。」沒想到他為這事掛心。

  她沒惱他,只是有著無端的失落,就像現在乍然輕飛的心情一樣,來去的不能理解。「你要真過意不去的話,陪我去採藥吧!」想和他走在一起,直覺告訴她,這樣可延續這莫名的好心情。

  畢竟今晚的月色不錯。

  他笑著點頭,兩人靜靜地並排走著,享受柔了一地的銀亮,沉浸著吹面清風邑人的幽香,她的味道從來是讓他自在安適的。

  美目瑋亮。「你在這裡等我。」找到她要採的藥草了!

  扶靠著旁邊的樹木,她熟練地側挪著身子,踩踏著向上的步伐。

  「小心點!」忍不住替她擔心。

  回眸顧盼眼波流轉。「放心!」曄亮的月色涔涔溶溶邑潤著青碧色的身影。

  岳瑁竟看得有些癡傻。

  她是美的,一種超脫相貌五官的美。

  的確不該叫華容的!花的美不適於放在她的身上。

  比起她的氣質,花顯得喧鬧煩囂,張揚跋扈了!嬌艷的牡丹總是氣焰高張、頤指氣使的。清冷的空谷幽蘭,卻是孤芳自賞高不可攀。即便是含羞帶怯,逗人憐愛的茉莉,也過於驕矜作態。

  不該用花來形容的,該怎麼形容她呢?

  不是一種具象的形體,而是一種……一種叫人舒服的氣息。

  華容回眸一笑,溫和淡雅。「怎麼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很確定他在看她。

  春風拂開所有的氣息。

  岳瑁失笑了!

  終於知道了,她不是俗世的花,而是為花帶來盎然生意的春天,唇畔的那抹笑,是永恆的春風,永遠要教人舒服自在的。

  夜風吹來竟是教人迷醉,醉在月色下,醉在春風裡。

  不明白岳瑁為何而笑,更不明白那綿柔的目光為何有些灼熱的叫人有些醺醺酣然的暈眩。

  她向來是習慣被人看的,可從來沒看過這樣的目光,教她有些不自在,卻又不是不喜歡,她無語,只默默低頭,任憑臉上一片緋紅。

  沉沉的夜,靜得彷彿只剩下疾奔的心跳。

  月色緩緩淡去,怕是擾了這寂寂的夜,擾了這亂了分寸的心跳。

  第六章

  熾烈的夏日,對上蒼巒疊翠,恐是見青山嫵媚,終究是發不了火的。儘管空氣的燙,在山野樹林裡,也被蔭成一片的清冷涼爽。

  「翠峰山」上,一間簡陋的小屋,始終也是這般溫涼侃宜人的氣息。岳瑁的身子早已恢復,卻遲遲未動身返家。他不提,華容也不說,只靜靜地讀著他遞到她房間的詩文,嘴角淡淡地揚著笑。

  對華容而言,日子還是一樣的,只是煮飯的柴是他劈好的,洗米的水是他挑好的,偶爾回來晚時,菜飯己溫好放在桌上。

  上回見他衣服舊了,她將爹的衣服改給他穿,夾著一張她寫的詩。

  念不下書,岳瑁從懷中掏出她寫的詩,不是什麼了不得的詩作,只是寫景詠懷,一如他寫給她的作品。

  傲然的雙唇,薄薄地勾成溫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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