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毫不起眼的木造小屋,悄然駐立。小小的斗室之中,溫溫地逸出一般藥香,任隨外頭風雪飄揚。
小屋內,一名白眉長鬚、鶴髮童顏的老者,像顆陀螺似的,不住在床前繞圈打轉,轉啊繞的,連飄晃的鬍鬚都要打結了!
從方纔他的嘴就不曾歇過,仔細一聽,才知道他在叨念什麼。「不可能的!沒道理啊,都這麼久了,是該醒了才是……」他的眼角不時地探向床頭。
床上躺著一名少女,幽冷清麗。臉色蒼白。
少文秀挺的劍眉,微微處抗,看上去有些痛苦,突然之間她翻動了一下下,細弱的聲音,從齒間迸出:「……斷……」聲音大小,聽不清楚說了什麼。
老人低身,歡聲大叫:「徒弟、徒弟--你快醒來,醒來看著師父啊!」雙手興奮地拍打著床頭。
好不容易,少女才睜開眼睛,她的臉色雖然有些黯淡,但雙瞳依然清亮澄澈。
老者喊著:「無慾!」緊緊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徒弟!你可醒了!」
無慾的手被他捏得太緊,有些疼,眉頭皺在一起。
「徒弟,真不好意思啊!」老人乾聲笑著.趕緊鬆手。
「沒事……」無慾淡笑搭上老人的手。
老人手上傳來的溫度,讓她胸口暖熱起來,沒想到這番經歷之後,竟能死裡逃生。她是幸運的,鬼門關走了-趟,還有機會能見到此生最重要的親人。
「你可別哭哪!」老人看到她眼中的朦朧,有些被嚇到。「師父記得你以前,可都不曾哭過的,這回你要真哭了,師父可不會處理啊!」
無慾一笑。「您這說的……咳!咳!咳!」話還沒說完,便咳了起來。只這麼咳一下,就讓她胸口悶痛,全身的骨頭拉扯得她又酸又疼,像要拆了似地。
「別說話!別說話廣她這一咳,老人可又緊張了。
「你整整躺了一個半月,才救回來的,可別再說話。你就只剩這麼一口氣,話說多的,要沒氣了,可怎麼得了?」他擦擦額上的汗。
繼續念著:「還好你運氣夠好,『夢川』的缺口是開在咱們這裡,否則的話--就算師父有心,也救不了你啊!」
「他呢?」無慾小聲問道。
「哪個他啊?」老人挑起眉頭。「是……那個斷……斷……什麼來著?」
無慾接口:「斷情。」明知道『求真客』有意作弄她,可提到斷情,她的口氣就不自覺地急切了起來。
「噢--」他拉長了語氣,就是不正面回答。
無慾問道:「他走了嗎?」
「走了?」『求真客』揚高語調。「我倒希望他快些走,可是他是打死不走的。我看哪天,天要塌下來壓死了他,他才肯走。」他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你不知道,他有多煩人啊!老是一個人杵在門口,呆呆地往這兒瞧,瞧得我心煩頭疼啊!我是越看他越火大,什麼『斷情』,我看他看得快『斷氣』了!」
無慾淺笑,笑容中多了一種從不曾有過的暈亮。「您何必氣他,他又……咳!咳!沒得罪您。」
求真客瞪大眼吹著鬍子。「他是沒得罪我,可他害了你啊!想想看,你遇著他的時候,不是死,就是傷的。」他是心疼愛徒啊!
無慾淡笑不語。
「算了!看在他等你等了那麼久的分上,我就讓他和你見上一面。」他怎麼會看不出來,無慾也想見他啊!「白毛狐狸!白毛狐狸!」他大聲朝外嚷嚷著。
一道白色的身影破門而人。「無慾醒來了嗎?」聲音哆嗦著問道。
「你不長眼睛,不會自己看嗎?」求真客沒好氣地說著。
「無慾!」斷情怔怔地看著無慾,說不出其它的話。
無慾望著他,嘴角勾扯出一朵暗香浮動的清淺笑容。
「咳!咳!」求真容出聲,打破兩個人的世界。他斜瞪了斷情一眼,清清喉嚨道。「白毛狐狸,我去倒一碗藥給我徒弟喝,你在這兒,好生看顧著。」
斷情點頭,視線未曾移開過。
求真客看了他一眼,搖頭晃腦地步出門口。
待『求情客』的背影消失在無慾視線中,她才開口,打破沉默。「你的傷要緊嗎?」儘管『夢川』是個似真似假的地方,可回想起來,每件事都是歷歷在目,清楚地印著當時的感覺。
「不礙事。」斷情笑笑。
「我以為你該……咳!咳!讓我打跑了!」無慾躺在床上,平時捆紮成束的頭髮,如瀑布般技垂下來,蒼白的臉色,在黑亮的頭髮映襯下,更顯單薄。
「什麼傻話?」他靠近床頭,心疼不已。
什麼也沒多想,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我要讓你打跑的話,你作噩夢時,誰拉你一把?」他握得緊,直到一會兒,才注意到無慾竟未拍手。
斷情的手粗厚溫暖,一股感動盈上無慾心平--自始至終,他都是如此眷顧著她,未曾鬆手。
他清澈的眼眸彌上濕熱的水氣,眼前有些模糊。
她傾身攬住他。「謝謝……」面對他,無法不動容啊!
斷情先是一僵,腦袋一片空白,直到熟悉又陌生的氣味,沁入他的胸口,他才恢復呼吸。「傻瓜!」無慾的動作,教他胸口裡那滿溢的情不住地震盪。
他貼靠緊她,環抱著無慾的手,有些顫科,鼻子莫名地發酸。
「咳!咳!」求真客不得不提高音量,才能讓這兩個人注意到他。
「師父……」無慾鬆了手,臉上染上一層紅,熱熱燙燙,不知是因為方纔的餘溫,還是為了此刻的困窘。
斷情挪開身於。「求真客前輩。」他的情況也不比無慾好多少,他的心跳得太快了!
「前輩?」求真客嗤道。「我還前胸貼後背呢!別叫得這麼好聽。」他的眼裡閃著火。「真不知道我哪兒得罪作,還是我同你犯沖,怎麼我徒弟兩世都栽在你手裡。去!去!去!離開我這兒,省得我看了心煩。」
斷情看了一眼無慾,和她交換了眼神,不讓她為難,點點頭,逕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