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由一號螢幕連線馬它星球,簽訂商業交換合約。
早上十點:由二號螢幕連線政府,與古逸心結婚。
早上十一點:古逸心到家。
早上十一點半:由三號機進行宇宙財經會議。
他在不安什麼?
艾維斯吐出一口透明的菸霧,瞪著螢幕,濃密的三角眉顯示出他的壞脾氣。
決定結婚之後,他極少數的夢裡開始出現一對男女——
男人眼神空洞地抱著女人;不同的男人,不同的女人,不同的服裝,不同的地點,相同的只是結局——
那個女人死了!
而他居然會因為那個夢而痛徹心扉,並清楚地感受到當時想對天嚎喊的衝動。
心理機器認為那些夢反應出他內心的不安全感!
「狗屁不通的不安全感!」他不知自己和古逸心的婚姻有何不安全可言。
這是一個貧富差距極大的時代,他是金字塔最上層的富人,而她則是最下層的貧民百姓。
若不是上級為了避免財團勾結,並拉近貧富差距,所以命令最上層男人要娶下層女子,他們根本不會相遇!
他是最有權勢的單身漢,總督以第七行星的建築權作為他和古逸心聯婚的交換條件。總督要宣示的是:連艾維斯這樣有權勢的單身漢都服令了,其他人再沒資格吭上半聲氣。
世界變化到二十幾世紀都一樣,領導一切的還是少數人。
因此,妻子對他而言只是一個籌碼。
挑中她,不是因為那些無趣的形容詞——安靜、善於做家事。
挑中她只因為……她在微笑!
在電腦中數以十萬計的女人影像中,只有她始終在微笑:人口局傳送給他的資料上,她的習慣動作那一欄填的就是微笑。
他想弄清楚她如何能夠那樣微笑。
她出身貧苦,父母仍在失業中,三個姊妹沒有一個找到稱職的好工作——
她為什麼笑得出來?
「主人,有人來訪。」門口的機器人盡責地對他報告:「來人是編號776633995的古逸心。」
「讓她進來。」
艾維斯看著光纖門板緩緩地向上掀開,門後露出了一張娟秀的臉。
一抹微笑映入了他的眼,一個小小的酒窩揚在她唇邊,那是照片中所沒有拍出來的雅致。
「你好。」古逸心不自在地捏著自己的衣擺,很謙卑地鞠了個躬。
他看起來和電腦中一模一樣,屬於那種一出現就要操控全場的發號司令者。
「過來。」他用下巴指著椅子。
「好。」她的微笑燦爛了些。她走好久的路才走到他家。
「你在流汗?」艾維斯撫著下顎,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下層的人果然還未進化;他們家族的汗腺早在兩代前就失去了功效。
「是的,我們家離這裡有點遠。」她拿起手帕,擦去額上的汗。
艾維斯打量著她一身樸素的衣衫,即使對於她身上的棉質布衫有些驚詫——他以為那是幾十年前的人才穿的衣料,他也沒有開口。
她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努力讓自己習慣他的面貌——他有一雙壞脾氣的黑色眼睛,高鼻是較自我中心的小鷹勾,而抿成直線的雙唇則代表了他缺乏耐心。另外,他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不容人忽視的權威感。
「過來我身邊。」
艾維斯從櫃中取出一枚圓形晶片。
古逸心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後很快地加快了動作。
這人容易不耐煩,她才一遲疑,他的眼睛就瞇了起來。
艾維斯迅速將圓形晶片平貼著她的食指指尖,將晶片內的資訊輸入她體內的接收系統。
「貨幣晶片已經植入了,你可以去買任何你需要的東西。」
他起身,對著她頭上那兩串隨著她的笑容而搖動的辮子頗感興趣。
「真的嗎?我的家人需要一些日用品。」她感激地直朝他微笑。
「我說是『你』需要的東西,你聽不懂人話嗎?」他不耐煩地吼了一聲。現在可不時興什麼親情,那只會增加無端的困擾。
「我需要的就是他們的幸福。」她渾然不覺自己的眼中出現了乞求的神情。
貪得無饜的女人!艾維斯濃密的眉擰起一團,煩躁地瞥了她一眼。
「隨便你!我現在有事要出去,隨便你想幹麼、想去哪裡都是你的事……記得在晚上十二點前回來,別吵到我處理公事。」他彈了下手指,一扇透明的任意門在三度空間中敞開。
「還有什麼事是我需要事先知道的嗎?」古逸心急忙起身奔向他,因跑得太急以致不小心跌了一跤。
他瞪著她笨手笨腳地揉著發紅的膝蓋,開始覺得他的人生將會充滿了災難。
「還有什麼事是我需要事先知道的嗎?」以為他沒聽到,於是她又小聲地重複了一次。
「別煩我!」艾維斯大吼一聲,再度一彈手指,消失在空中。
※ ※ ※
「早安,吃早餐了。」古逸心禮貌地輕敲著門。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選上她,但是她對他確實是充滿了感恩的心;她的家人們都因為他昨天的贊助而得到了較好的生存條件。
科枝方面的事,她幫不了他,只有烹飪、做家事是她唯一能替他做的事!
「早安,吃早餐了。」她又敲了敲門,唇邊的微笑輕柔如春風。
三分鐘後,當門內依然沒有動靜時,她的笑容更加美麗了。他一定像她的小妹一樣會賴床哩!
「早安,吃早餐……」她第三度發言道。記事板上說他八點半有事,那麼七點半叫他應該不算離譜吧!
門板呼地一聲打開了來,一股張狂的熱氣朝她的鼻尖直撲而來。
「滾!沒人告訴你別在一大清早吵人嗎?」
雷鳴似的大吼嚇得她往後退了三步。
艾維斯凌亂著一頭發,臉色鐵青地矗立在門口。
古逸心拍拍自己的胸口,暗自慶幸他沒舉起手打人。這人早上的脾氣真差!她昨夜也睡得並不好,但她依然在微笑啊!
「我是看外頭的板子……」她試著解釋著。他臉頰上還有著枕頭的痕跡,挺……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