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諱言自己喜歡身旁有各種女子的多情陪伴,只是在某些時刻,他寧願是一個人。何況南台灣夠溫暖了,不需要為這個難得的假期多添任何火熟。
分享,是一種他還不願意付出的心情。
龔廷山登上了飛機,找到了座位,自在地落了座,並未費神去注意座位旁那名倚著窗的女子。他只是仰著頭、鬆弛而滿足地靠在椅背上。
他低下了頭,伸手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卻意外地望見身旁一雙緊抓著扶手的纖長玉手——她怕搭飛機?
龔廷山下意識地抬眼望向鄰座的她,而眼眸卻就此欣賞地凝聚在她的臉龐之上。
絕艷,是他腦中浮現的第一個字眼。
龔廷山流連過她顯得有些繃緊的側面線條,讚賞地看著她翦翦盈然的眼及豐潤的唇線,略為蒼白但卻是不施朱紅的完美。原來他身旁竟坐了個出色容貌的女子。龔廷山微勾起嘴角,雖然不是見獵性心喜的低級心態,但還是起了談攀之意。
他承認自己是個男人——一個會動心的男人。
「剛起飛總是有些不舒服,不過飛行仍是很安全的。」他帶著笑開了口。
葉芸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視線,讓耳邊的聲音衝入意識之中。有人和她說話總是好的,起碼讓她分些心,不要專注在飛行意外的恐懼之中。緩鍰地,她轉過了頭,勉強擠出的笑仍有些不安的。
「謝……」在望見與自己攀淡的人時,她的另一個「謝」宇停頓了會。「龔先生,你好。」
「你認識我?」龔廷山挑起了眉,對於眼前女子的坦然大方頗具好感。
「你們三兄弟在台灣太有名。」她並非刻意獻媚,純粹訴說事實。
被譽為律師界三劍客的龔家三兄弟——龔希一、龔允中、龔廷山——出眾的辨護能力,加上同樣引人注目的外表,總是媒體注目的焦點。
「希望不是惡名昭彰。」對她的好感又添了幾分。
眼前自然地輕披長髮的她,沒有特意裝出不識的矯情神色,也沒有趨炎附勢的故作熱絡。
他,喜歡這樣不造作的女子。
在龔廷山開口說話的一剎時,飛機也開始起飛。
葉芸略為慌亂地眨了眨眼,直覺地盯住眼前那雙微笑但堅定自信的眼眸。
看著她瞬間呈現的緊張,他拍了拍她交握至指節發白的手,以玩笑的口吻說道:「放心,飛機上的乘客都像我們兩個這麼瘦骨岐崎、弱不禁風的——肯定不會超重。」
她咬了咬唇,給他一個很短暫的笑,卻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直飛而起的壓力直壓到胸腔,恐懼也淹到了心口。她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的命不是她自己一個人的,她有太多的責任要負,她不能有事!也絕對不會有事!
他盯著她蹙起的眉尖,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笑意。
「閉上眼睛,好嗎?」低沉的語調有著平穩情緒的效果。
葉芸驚訝地抬眼望向他燦爛的笑容,乍然間有些恍惚。笑得開朗的他,竟有種孩子氣的固執,那雙發亮眼眸中的神情和卓夫好相似。
卓夫……她幽然地歎了口氣,急忙在憂愁進人眼瞳前的一刻閉上了眼睛。痛苦,是太深層的東西,不足以向外人道。
龔廷山動了動身子,讓自己更舒服地躺靠在座椅上,也為了讓自己能更清楚的看到她長長睫毛底下的疲憊。他並沒有打算在假期之中來場戀情,但卻又移不開專注在她身上的視線。此刻的她,看來太虛弱又……太美、太吸引人。
「聽我念完下面的東西,保證你安穩地一路睡到高雄。」他的聲音帶著調侃的笑意,臉龐卻有著不自覺的關心。
葉芸輕吁了口氣。他的聲音有著令人信賴的催眠效果,這也是他常勝的一道利器吧?
看她放鬆了些,他才再度開了口:「民法第一條:民事、法律所未規定者,依習慣,無習慣者,依法理。第二條:民事所適用之刁慣,以背於公共秩序或善良風俗者為限。第三條……。」
葉芸不敢相信地張開眼望了他數秒。天,民法條文!虧他想得出來!
然而,她立即閃躲似的緊闔上眼,因為觸目所及的那雙眼眸太灼人。閉上眼,她僅僅敢讓他低柔、緩慢的聲調進人腦海、佔據思緒。不該受到影響的,她這些年看多了男人,早該心如止水了啊。
「……文字與號碼有不符合時,如法院不能決定何者為當事人之原意,應以文字為準。第五……」他對前來服務的空服員搖搖頭,細心地不驚醒她漸緩和的平靜氣息。
他的聲音讓人安心——葉芸意識有些模糊地想著。
兩天來未安眠的累,正昏沉沉的從四肢蔓延至千斤重的眼皮。
「第六條:人之權利,始於出生,終於死亡。」
死亡!當這兩個字猛刺人腦海時,葉芸突地僵了身子,漸襲來的睡意完全被刷洗一空。權利與死亡兩個名詞重夏地繚繞在意識之中,讓她胸臆間的氣息突然凌亂起來。她,連死亡的權利都沒有啊!
「怎麼了?」他注視她乍然的不安。
「沒事。」她搖搖頭,無聲地以手輕拭去額上泌出的冷汗。
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張惶了,也許真是太累了,身體累,心靈更累!畢竟長期以來的期待與希望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後,逐漸變成絕望的感受也並不好受。
她偏過頭,凝視著擱實在座位旁的一袋醫療診斷書。唉!
龔廷山自空服員手中端過了熱茶,遞過予她,目光同時敏銳地順著她的視線方向看去,望見了紙袋上的醫院名稱。
「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她啜了口溫熱的茶入喉,腦中盤旋的卻是醫生依舊不看好的表情。
「我能幫什麼忙嗎?我和那家醫院的院長認識。」他不加思索地開了口。
葉芸感激地給了他一笑,艷麗的笑容中泛著淒冷的無奈。沒有人能幫她延長卓夫的生命,如同她無法真正地去信賴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