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那一次車禍,她的一丁點病痛都會讓他緊張。
「我的頭好痛。」
她揚起睫毛,把手放到他肩膀上,很柔弱地說。
「可以忍就忍一下,吃太多止痛藥對身體不好。」
他拿了溫開水讓她徐徐地喝了大半杯。
「我想睡覺了。」她打了個呵欠,把臉埋到枕頭裡。
「你快想起來了,對嗎?你生氣的樣子和以前一樣!」他激動地握住她的肩膀,渴望聽見她肯定的回答。
「想起什麼呢?」巫靖雅神情無辜地看著他臉上的失望,突然瑟縮了一下身子,怯憐憐地睜大了眼——
「你是說,我剛才那種凶巴巴的樣子才是真正的我?」
「你沒想起來嗎?」眼瞳黯沉而下,口氣是失望的。
「我只記得你說你以為我和別的男人有不正常的關係。」她用手遮住臉龐,雙肩不停地顫抖。
「對不起,原諒我好嗎?」
米達夫攬過她的肩,從她的僵硬知道她下意識的抗拒,男性的面容中有著不捨與自責。
「如果我是像佩藍那樣單純的個性,我想你就不會誤會我了,對不對?」鼻間傳來他身上衣服漿燙過的乾淨氣息,她只覺得心痛。「你會誤會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我的言行打扮,對嗎?你其實並不瞭解真正的我,即使結婚了,你看到的還是表面,不是嗎?」
巫靖雅放下遮住臉的手,靜靜地瞅望著他。
她尊重婚姻,才會走入婚姻裡。對她來說,沒有婚姻的放浪形骸可以是一種生命體驗,然則走入婚姻後的出軌行為卻是不可原諒的罪惡。
「我們剛吵完架,湯米的女朋友甚至在後背上刺紋了和你同樣的紅色胎記。我只看到了背後,你要我怎麼想!」米達夫扳過她側過一邊的臉頰,要她正視他的痛苦。
「你並不信任我。」她低聲而哀傷地說。
「你給了我信任你的理由嗎?」眉頭沉重地擰起,除去了斯文的微笑,他的雙眼是霸氣的。「我們的問題都是從吵架中吵出來的!每次我說出我的建議時,你就替我加上了男性主義的大帽子。我承認我五穀不分、對家事也一竅不通,我甚至認為女人的天職就是在家當個家庭主婦。但是,我願意接受你不一樣的想法、做法,因為我愛上了你。然而你呢?你從來不曾和我有過溝通,你始終認為你是對的,我是個男人,所以我一定自大、一定自我。難道你就不自大、不自我嗎?」
巫靖雅沉默了。她早就習慣週遭的人為她而改變,而不是她為了誰而改變。
「原來從前的巫靖雅在你心中的評價就是如此。」
她推開他,一步一步地走向窗邊,看著十二樓底下的車水馬龍。
「我並不想要求你改變,我愛上的你是那個自由不羈的你。」米達夫走到她的身後,與她並肩而立。「我只是希望我們能達成共識。」
「何苦回來找我?何苦弄得兩個人都痛苦不堪?」
「我愛你。」米達夫勾起她的下顎,臉上的肌肉卻是一陣痙攣。
「但是,如果你開口要我走,我會離開的。我的愛造成了你的負擔,我甚至害你差點丟了一條命。我不該一味地指責你來為我自己脫罪。從你醒過來的那一刻開始,我們之間的決定權就握在你手裡了。」
「你希望我改變嗎?」她輕咬了下唇,拉下他的手包裹在她的掌心裡。
米達夫搖頭,虔敬地在她的額間印下一吻。
「我只希望你愛我。」
第九章
「靖雅,你怎麼好像快哭出來了?」
仲村芳子坐在巫靖雅旁邊,很熱心地為她送上一碗雞湯。
「我沒有,我覺得好幸福呢,婆婆對我這麼好。」
巫靖雅苦著臉捧著那碗雞湯,同時很努力地擠出一個笑。
這次車禍後,改變最多的人除了巫靖雅外,還有遠自美國前來探視她的仲村芳子。
從巫靖雅醒來的第一天起,仲村芳子照顧她的熱心程度不下親生媽媽。從食補到藥補,她全替巫靖雅打理了全套。而車禍後的巫靖雅,對仲村芳子的態度就也像個女兒,這讓仲村芳子覺得更受用了,藥補食補也就補得更凶了。
「最近長了些肉了,再多吃幾帖藥,就會像以前一樣健康了。」
仲村芳子拿了張紙扇著那碗冒著熱氣的湯。
「待會涼一點再喝,好嗎?」
徵求了仲村勞子的同意後,巫靖雅像獲得緩刑一樣地放下那碗湯。
「達夫呢?」
「在書房處理他的公事。」
「他還睡在書房嗎?」仲村芳子問道。巫靖雅出院後,依然住在原來的大廈,而她那個癡情的傻兒子則把家當都搬到了書房。
他說,他不願在巫靖雅還未完全恢復時,佔她的便宜。
「媽,你希望我回復以前的那個巫靖雅嗎?還是你覺得現在的我比較好?」巫靖雅拉著仲村芳子的手問道。
仲村芳子毫不猶豫地回答:「我當然比較喜歡現在的你。」
「為什麼?因為我穿衣服收斂了許多嗎?」她指指身上的白色純棉衣衫。
「一部分吧。主要是你現在比較不會和我爭辯,而且會陪我聊天說話,比較像個媳婦該有的樣子。」仲村芳子蹙著眉,誠實地說道:「以前一和你說話。我們就會吵架,我那時候當然也不友善了點,但是你也沒讓過我,每次都把我氣得快昏倒了,才丟來一句『對不起』,我當然是愈聽愈生氣啊。」
「達夫那時常罵我,得了理還不饒人。我媽媽只生了我一個小孩,凡事向來以我為中心,因此我很少顧慮到別人的想法。」
在仲村芳子的訝異目光中,巫靖雅緊握住她的手,笑容有些不好意思:
「媽,對不起,當初我只想到我正在適應一個陌生的環境,卻忘了你們也在適應一個米家之外的成員。」
仲村芳子和她交握的手,雖然有些不自然,但笑容卻是感動的。
「其實我一、兩個月前就想來台灣找你了,那時達夫跟我說過,這輩子除了你,他不會再娶其他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