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先生是個令人景仰的文士,可惜,他只有一個纖柔、溫婉,卻知書達禮、端莊賢淑的女兒。」他凌厲如劍的目光直盯著她,幾乎要將她看穿。
「我爹他……」
她爹怎能這麼對旁人說?雖然她不學無術、性野貪玩,專會給她爹惹麻煩,不像個姑娘家,但她可真是如假包換的司徒水靈啊!
「哇……」一想到這裡,水靈可委屈的忍不住扁起了小嘴,自憐的放聲大哭起來。
甯顤向來對女人的眼淚毫無抵抗能力,尤其是眼前這個眼淚多得像淹水的小丫鬟。
「你別哭了!我不會因此而責罰你,也不會趕你出府的。」
水靈哀怨的抬頭瞅了他一眼,卻哭得更大聲了。
他一點也不瞭解她!
她不是因為他趕她出府而哭,而是因為他不願意趕她出府啊!
一旁的流衡受不了那驚人哭聲,也糾起兩道濃眉,忍不住開口了。
「水靈兒,爺已說了不計較,你別再哭了!」
連這塊硬梆梆的木頭也幫著這大冰塊欺負她!
水靈忿忿的拋給他一記白眼,繼續用誓不驚人、絕不罷休的哭聲嘶號著。
然而無論如何的威脅恐嚇,仍勸不停她那多得嚇人的眼淚,甯顛終於失去了耐性,忍無可忍的朝門外狂吼道:
「溫大娘!」
「爺……爺!您有何吩咐?」
不多時,溫大娘便跌跌撞撞的衝進廳來,一見一旁哭得慘烈的水靈,當下又是一陣心驚膽跳,她驚惶的躬著腰,半天不敢直起身。
這丫頭該不會又是闖了甚麼禍了吧?
「帶走她!順道教教她丫鬟該會要做的事!」甯顤的語氣中有著少見的惱怒。
「是!小的一定好好的教教這丫頭,請爺寬心!」溫大娘拉過水靈,忙不迭的躬身。
眼見這丫頭汪洋一片的大眼中,所盛載的不平與委屈,竟不覺讓他胸口一揪。
心口那股莫名的緊繃是甚麼?憐惜?
她只是個丫鬟啊——他提醒自己!
甯顤搖搖頭,發現自己果真被她的眼淚給逼瘋了!
就這樣,水靈硬是被溫大娘給狠狠的「教」了好幾天。
溫大娘所謂的「教」,不外乎是反覆訓誡她:得聽從主子的命令、不得違抗爺,做事要勤快伶俐,不得偷懶取巧……等等之類的話。
以前相府曾有個不聽話的婢女,頑劣不馴、怠惰職守,被爺一怒之下賣到青樓當花娘,現下可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溫大娘煞有其事的這麼告訴她!
雖然水靈不愛聽人使喚、擺佈,但可也萬萬不想被賣進青樓做花娘,她是個聰明人,自然懂得識時務者為俊傑的道理。
讓溫大娘教訓了幾天,水靈終於勉強被編派回到了甯顤身邊。
然如今水靈做事雖沒有了以往理直氣壯的拒絕,卻多了一份怨懟與不甘。
全都怪她自己逞強,竟糊里糊塗把自己賣進府來當丫鬟!
「丫頭,沏一壺茶來!」
甯顤冷冷的聲音遽然打斷她自憐的情緒。
「我……」不會!差一點水靈就要脫口而出,但她眼前驀然出現了自個兒站在青樓門口的畫面。「這就去!」
她嚥下不甘,悻悻然的端起茶壺往門外走,好半天,她才心不甘、情不願的端著熱茶回到大廳。
在甯顤冷冷的目光下,她勉強替他與來客斟上了兩杯熱茶,雖然手腳笨拙的她又免不了將茶水撒了一桌。
「丫頭,去取個火爐到廳裡來給谷大人烘暖。」
從不記得府中上百個丫鬟名字的甯顤,對府裡上百個丫鬟全是這麼喚,因為他沒有心思去記這麼多丫鬟的名。
深吸了幾口氣,水靈才勉強自緊抿的小嘴裡擠出一句。
「是!」
水靈僵硬、不甘的聲音,讓甯顤不由得抬眼輕瞥了她一眼,而後目送著她百般不願的身影離去,莫測高深的挑了挑眉。
手忙腳亂的自廚房的大灶孔裡取出紅炭放滿炭爐,水靈戒慎恐懼的一路捧進大廳,就怕燙著了自己。
好不容易任他使喚了一個晚上,與來客相談甚歡的甯顤,終於送了客。
水靈滿心以為一天的酷刑即將結束,終於能上床,讓這飽受折騰的身子好好歇息。
誰知,甯顤竟然又來到了書房,坐進了桌前,拿起一本本奏文專注的看了起來。
照著溫大娘先前聲色俱厲的吩咐,水靈規規矩矩的站在他的身邊,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當丫鬟真是天底下最無聊的事兒!
別說是不能聊天說話,就連哪兒也去不得,只能像個木頭似的站在這裡。這對向來多話好動的水靈來說,可真是比甚麼都難受。
水靈百般無聊的盯著甯顤頭也不抬的後腦勺,忍下住打了個呵欠。
勉強鎮定心神,她用力眨了眨酸澀的水眸,強迫自己忽視雙腳傳來的陣陣僵麻。
好不容易挨了一個時辰,甯顤卻不見絲毫的倦意,仍是聚精會神的埋首奏章之中。然而水靈再也忍不住渾身的酸疼,漂亮的菱唇不滿的噘了起來。
她真是傻瓜!
有好好的椅子幹嘛不坐,偏要像個傻瓜似的杵在這裡!
向來率直的水靈,在這倦累的當口,可管不了那麼許多,當下二話不說,馬上挑了把看來最柔軟舒適的椅子坐下,而後滿足的歎了口氣。
是誰規定丫鬟都得站著的?以後若回了府,她一定特許丫鬟可以同她一樣,愛坐就坐!
隨著腦中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念頭,累了一天的水靈不由得呵欠連連。
坐在書桌前的甯顤,看似專注,實則卻已經把她的一舉一動看入眼中,對於這個踰矩、大膽的小丫鬟,甯顤沒有出聲叱喝,只是好奇的揚高了眉頭,等著看她在玩甚麼把戲。
「呵……」她再度不客氣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身下舒服柔軟的椅子,讓水靈的眼皮開始籠上了睡意,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她已經是點頭連連了。
睡眼朦朧的看了眼尚專注埋首在國事之中的甯顤,她再也忍無可忍的站起身往門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