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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還在夢裡嗎?」他吶吶地問道。
「嗯。」
「可是,我平常在夢裡沒有看過你……你是誰啊?大……大哥哥?」他試探地叫道。瞧見那人並沒有罵他喊錯,可見性別真是個男的。
冰冰涼涼的手拉著他往別的地方跑。那人的臉雖無任何的表情,卻隱約能感覺他在東防西防些什麼。
「大哥哥,你在防什麼?」
「我在防一隻害蟲。」
「害蟲?」他的夢裡何時也出現怪蟲了?正覺奇怪,忽見這人已帶他到一處府宅之前。
這府邸看起來有些眼熟,他卻說不出何時來過這裡。那大哥哥腳未停地拉著他穿過高牆時,他嚇了一跳,而後還算不笨地想到這是夢,自然可以穿梭來去任何的地方。
「這是哪兒?咱們來這幹嘛?」「這是人間羅家,我帶你來,是更正錯誤。」
「更正錯誤?」他傻傻地重複,注意到他們通行無阻地穿過好幾間樓房,才在某間房裡停下來。
他好奇地瞧著這間有些簡陋的睡房,裡頭的床上有個人正睡著……他的鼻水又流下來,心想著這人真好命,大冬天的能在被窩裡睡得舒服,而他自己卻得在路邊抱著沒法保暖的小石頭打顫睡覺,這人世間真不公平啊。
他上前一步,瞧見睡在棉被裡的是個小女孩。比他小一點兒?臉色白白,跟他一樣瘦巴巴的,長相有點……他搔搔頭,自言自語道:
「我是不是看過她啊?」有點眼熟呢,但一時半刻讓他說不出長得像誰。認人這功夫是開春的拿手,而他很笨,不太能認呢。
「你當然是看過她的,因為那是我的臉。」
「啊?原來大哥哥跟她是兄妹啊!」
「我跟她一點也沒有關係。她本來不該出生,所以她沒有臉,我便把我的一張臉送給她。」
「赫!」
他聞言,駭然地轉身瞪著那大哥哥。
那大哥哥的身軀看起來不大,最多虛長他個七、八歲,全身罩在黑色的袍子裡,看起來更顯身瘦,臉色白得有些慘綠……他這才發現無法描述大哥哥的長相,是因為他雖有臉皮,卻連說話時都沒有任何的表情,像空洞的……面皮!
忽然間,他想起開春最喜歡在他睡前說些鬼故事來嚇他,裡頭正有一個是把人的臉撕下來貼在鬼臉上的故事……他瘦小的身軀開始發起顫來,結結巴巴地說道:
「我的臉很醜很醜……」
「我雖是鬼,卻沒有想過要撕下你的臉皮。」
真的是鬼!
「鬼啊!有鬼……有鬼啊!」他發出慘絕人寰的叫聲,連滾帶爬地縮在床邊角落裡,大頭沒處藏起,只好塞進不停發抖的雙膝裡。
他完蛋了!完蛋了!
這就是他離家出走的報應吧?讓他遇見一個鬼……鬼耶!開春嘴裡那種會吃人的鬼耶!
「我……我的肉好硬又好幹,一點也不好吃,真的!好吃的是開春,你去吃他,不要吃我!他長得好看又聰明,你吃了他,一定會變得跟他一樣討人喜歡;我的頭又大又硬,一咬就會咬斷你的牙齒,拜託,不要吃我……嗚嗚……」誰來救他?娘?爹?還是奶娘?他真的在作夢了!根本沒有人會來救他,嗚嗚,是他歹命,是他自找的。
「你的時間有限,我就長話短說了。」那鬼像無視他的哀泣,冷冷說道:「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跟著我走,雖說浪費了七年,但從頭再來一次,說不得還趕得上你九十三年後的百花宴!」
他打斷那鬼的話,直覺問道:「跟著你走,那不就是死了嗎?」
「你也差不多要死了……」那鬼的身子微微震動一下,像聽見什麼,空白的表情微微有了惱怒。「有人快找著你了。」
「有人找我?」他驚訝得忘了哭。有人發現他離家出走了嗎?是誰?是爹,是娘,還是梅兒?他還以為就算他離家出走幾天,也不見得有人發現他失蹤。在邵府裡,是誰偷偷在關心他?
趁著邵蘭草呆楞的時候,那鬼繼續說道:
「你還是跟我走了吧,我替你排好投胎的時間,這一回,我保證不騙你,讓你有一具美麗的軀殼跟臉皮。」見他一臉驚懼,鬼不以為然地說:「你不是很討厭你的大頭臉嗎?重新投胎後,我還你原本面貌。」
「我原來的面貌?」他呆呆地問。
那鬼顯然發現與一名七歲孩童不易溝通,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直截了當地說道:
「邵蘭草,你忘了前世與我的勾結嗎?投胎轉世之前,我誑騙你說靈石中的魂魄已收在我袋中,屆時只須將她放在與你同一具的母體之間,出生之後必成姊妹,你守著她八年、十年,保她未死,也算是完成了你的任務,你就可早夭回天上,重作你的蘭花神仙,而不必浪費百年的時間去尋她。你被我騙了,投胎之後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我原想你極為驕傲,必會承受不住而選擇再投胎,就算欺騙你一回,也用不著幾年,但我卻忘了人間的嬰兒一懂了說話,便開始忘卻前世種種……你跟我走,這一次,我不騙你。」
邵蘭草呆呆地看著那鬼,努力吸收這番話。
「你在跟蘭花神仙說話?」他重複。
「是的。」那鬼點頭。
邵蘭草用力吐了一口氣,忍不住抹去滿頭的汗。
「鬼大哥,嚇死我了,你是在跟……」他轉著他那顆大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娃兒。「你是在跟她說話吧?那,可不可以先放我走?」
他寧願在路邊挨餓受凍,也好過在夢裡跟鬼相處。這鬼的容貌雖不可怕,但任誰知道見了鬼都會活活嚇死吧?他還算膽大……唉,就可憐了那個還在睡大頭覺的小女孩了。
「現在她只是一具空殼子。我是在跟你說話,蘭花仙子。」
「我?」他傻傻地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