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抱著二十四歲的希裴,就像只是抱著一具女人的軀體;抱著旭日那孩子氣的身子卻要時時擔心她會隨時消失在他的懷裡——更可笑的是,抱著旭日,在心臟的位置會痛,痛她的身子如此薄弱、痛她的身子受過的苦。
他閉了閉眼,退開幾步遠;韋旭日的熱淚尚灼在他的嘴唇上,彷如烙印。
「璋雲?」
「我們是未婚夫妻。」費璋雲淡淡地承認:「如果你沒死的話。」
「我們的感情好嗎?」
「如膠似漆。」
「真的?你見到心愛的未婚妻從鬼門關逃回來,沒有鷩喜?沒有感激?」
「就當我還沒適應過來吧!」也只剩下這種答案。
沒錯,這張臉蛋是他朝思暮想的。九年前在她猝死之際,不肯認屍是因日夜期盼奇跡發生,期盼墳裡的少女不是那愛花愛草的希裴……
是什麼時候開始,他遺忘了這分渴求的期盼?
他的眉頭稍皺了起來。十五歲花希裴的特有味道是淡淡的玫瑰味混合藥味,二十四歲的花希裴卻是淡雅的香水味。
她的肌膚細滑溫暖,與韋旭日的蒼白冰冷相比,更突顯她的女人味。
他的心思飄遠,飄到韋旭日一身的苦藥味……
「你是怎麼逃過那一劫的?墳裡的女人是誰?」這是他唯一的疑惑。
「墳裡的女人應該是半途搭便車的女孩吧!中途我下車解手,誰知道才離幾步遠,車子忽然爆炸……」她瞇起眼回憶。「我記得不多,一瞬間昏厥過去,醒來的時候在醫院……記憶失了大半,進出醫院好幾年,直到最近才有了片段的回憶……」她陳述著近日的生活。
艷紅的小嘴一張一閤,凝視著她的嘴,沒有想吻她的慾望。
他的記憶始終停留在十五歲花希裴的身上,沒有狂喜是因銜接不上她就是花希裴的事實。
她不像希裴!
明知人會變,那個青春活潑的少女不會永遠停留在原地,但她已不是那個會引起他心痛、心憐的花希裴了。他也曾經奢想過她未死,再度相遇會是怎番的激動與狂喜,那是他唯一在乎的事;然則是什麼改變了他?
當初那個寧願換回她生命而折壽的男人在哪裡?
九年來,他始終活在黑夜裡。花希裴是黑幕中的一盞燈,什麼時候開始,這盞燈不再是他的依靠?
「你不再愛我了。」花希裴注視他心不在焉的神色,下個結論。「從你抱韋旭日進屋的那一刻起,我感覺到我們之間的感情並不如湯家人所述。」她扮了鬼臉。「感謝上蒼讓我的記憶沒完全恢復,我對你的感情不曾有過任何記憶,自然就不會有嫉妒之心。坦白說,我怕你;雖然相處時間不多,但你不是我想要的那型,在經歷那場禍事及九年來的後遺症,我比較偏好安穩型的男人。」她看了他一眼,判斮說:「你太可怕了,而我正巧不想要時時讓我記憶那場爆炸的男人。我可以解除婚約。」
費璋雲並不答話,冷冷的眼望入她的。
她短促她笑了幾聲。「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是有附加條件的。」
「你說。」
「把花家的遺產還給我。」她直視他。「這原本是我的東西,我想要回它。」
※ ※ ※
在司機小李十來坪的臥室裡,五人小組會議神祕展開——
北岡咳了咳,首先發言:
「其實,作菜沒什麼特別的訣竅,除了經驗外,最重要的是絕對必須餓著肚子去做。」滿意地回視大伙呆愣的表情,補充:「因為餓才能做出最好吃的料理;如果肚子吃撐再來做料理,就如同看到小狗大便,是絕對做不出好的美食料理。」他得意地說。
韋旭日仔細地傾聽,拿著筆記猛抄著,歪斜的字體十分難辨,右手抄累了換左手;北岡十分滿意她的認真度。
因為,他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創造出一個用雙手拿菜刀的女廚師。
他是耳聞過韋旭日曾出過車禍,導致雙手力量不足,然而為了這丫頭的未來,他——北岡邦郎,破格收了首席女弟子。
「惡!」湯姆受不了他那副臭屁樣。「你也不想想小旭的身體不好,為了當頂尖廚師餓個半死,別跑到醫院吃營養餐就不錯了,還能拜你這自大狂為師嗎?」
北岡拿起隨身攜帶的小菜刀,一刀砍在桌面上。「你是在嫌棄北岡家的廚藝?」凶狠的語氣充分表露出湯姆敢再損一字有關北岡家的聲譽,保證立刻衝上前砍他十刀八刀的。
「北岡大哥,刀……刀先放下,好不好?」韋旭日緊張地拋下筆記,拉住他的手臂。「事情都是由我而起,要怪就怪我好了。」
「怎麼會是你的錯?」北岡、湯姆異口同聲說,互瞪一眼後,湯姆開口:「這絕不是你的錯,只能怪命運捉弄,誰會想到死了九年的戀人會復活?不過,小旭,你要知道,雖然花希裴有湯家父子當靠山,但你有我們!只要你一天不放棄璋雲少爺,我們就當你的後盾一天。」
「對對對!」老劉插上一嘴。「唯有少爺才能給旭日小姐幸福。」
「不。」進屋後一直沉默的小李叼著牙籤,望著韋旭日。「我倒認為幸福不是誰給誰就能輕易得到的,幸福應該是由自己一手創造的。」
「自己創造?」齊聲問。
小李點頭。「台灣有句俗話:『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男未娶、女未嫁,在簽下結婚證書前一律算是單身男女,大家都有機會。目前就花小姐的條件而言,的確是略勝一籌,但小旭想要幸福也不是那麼困難,主動是隔紗,被動隔山,就看你自己啦!」
「我……我要璋雲。」韋旭日像下了決心似的。
從花希裴出現後,她的生活呈現混亂狀態。
原先,她是睡在費璋雲房裡床下的。然而,自花希裴回來後,她就搬至三樓了。
「她當然得搬出去。」這是在幾天前的晚餐上,湯非裔所堅持的。「璋雲,你要知道你的未婚妻是誰!過去大伙以為希裴死了,你另交新歡當然是情有可原,但如今既然未婚妻沒死,怎麼還能跟其他女人同居?」他嫌惡似的瞥一眼正難以下嚥的韋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