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剛一怔,瞧見來人,才燃起的希望迅速熄滅。
「冷如影?你懂醫術?」
「不懂。」那萬安縣的捕頭微笑。
」你是大夫?」
「也不是。」
「既是如此——」真想很狠揍他一拳。他可知希望
破滅是什麼滋味嗎?
「但我能救她。」
「不是大夫,如何能救?」
「我能救她,只要楚兄願答允我的條件。」
公 眾 麼
他——好苦!
豈止是苦,簡直是不要命了!
有哪位仁兄能站在懸崖峭壁而面不改色的?絕不是
他楚天剛,尤其現下他的身上只繫了一條結實的樹籐,
從那萬丈高崖上爬到谷中央,幹嘛?就是為了取那一、
兩滴的朝露水。
而這一切都為了誰?
還不是為了那丫頭!
他的命好苦吶。競一口答應冷如影的要求,說什麼魚翩翩的傷須要那萬丈谷中的露水當藥引子,足要一個月耶。
可曾聽過哪個病症須以清晨露水為藥引子的?他是不怎麼信,可有一線希望總是好的。於是乎,他每日就力取那露水,天未亮,便騎馬來這山崖,再沿著樹籐緩爬下谷中——
「少爺,你可要小心些,昨兒個才下了一場雨,可
於萬別滑跤了。」小狗子朝谷中大聲喊道。「倘若不是冷公子定要少爺親采露水,這事該由我小狗子來做才是。」
不見谷中回話,他小聲咕噥:「可這樣也好,少爺以往是文弱書生,做苦力的事是決計輪不到他的。但如今少爺非但會騎馬了,每天一早還親自取這露水,再到山裡找草藥,凡事親力親為,是愈看他愈有男子氣概了。」
那冷如影指定以露水當藥引子外,還須草藥為輔,本來上藥鋪抓藥即可,偏偏這姓冷的指定每日須剛采的草藥方有作用,於是乎苦了這楚天剛,每天頂著太陽上山採藥,末了回府還得親自熬藥;到了夜晚,還得親自砍柴燒,好讓魚翩翩不會凍著。往往忙完時,早已過了四更天。
若不是見魚翩翩果真有氣色,他定會懷疑這姓冷的是存心整治他!
瞧見他的手臂了沒?就是初時學騎馬,不慎從馬上
摔下來的;再見到他的指甲裡全是泥垢了沒?這全是為
了挖草藥所致,如今是洗也洗不乾淨了。
這一切無非是為那丫頭,倘若她能病癒,就算爬到
谷底,他都願意。
唉,他究竟是著了什麼道?竟拋棄那書生身份,當
起苦力來。
自從上回知道魚翩翩愛他後,是時時刻刻盼她快些
醒來。
小狗子見他爬了上來,鬆了口氣:
「少爺,想你第一日攀到谷中,足足費了半天時間,
那露水也沒拿到,你哀叫連連,可如今不費一時辰,你
就攀了上來,小狗子真是佩服你。」趕緊拍拍馬屁。但
事實也是如此嘛,頭一天回府,他還得為少爺擦藥油,
揉那僵硬的身子,但現在少爺像是練了鐵皮功,回府不
用藥油也不須他伺候,連砍柴都不會差點砍到手了!你
說,這種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富家少爺算不算改造成
功?
「你先將露水送回府裡,我去採藥。」
小狗子幾近崇拜地瞧著他。想頭幾日這楚天剛還頂
著熊貓眼,現下不但沒了,而且神清氣爽,氣色比起以往要好得許多。
「少爺,我瞧您就休息一回,反正冷公子也不知道,就由小狗子上山採藥好了。」
「不成,不成。這是我親口允諾之事,若不親自履行,倘若翩翩又出了什麼意外,我良心能安嗎?你先快回府,我隨後就回去。」
「是。」奇怪,太奇怪,怎地最近看少爺是愈看愈高大,好似有幾分威武,反倒他小狗子是愈縮愈矮小,像是巨人前的小矮子?
「你還楞在這兒幹什麼?」見這小狗子發呆,不禁喝道
「少爺,你好像變了耶。」
「變?」楚天剛壓根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皺了皺眉,不悅道:「翩翩一日須服三帖藥,再不上山採藥,可就趕不及熬藥了。」
「少爺,你待翩翩小姐真好,雖沒拜成堂,可將來她病體康癒後,你可會再娶她?」小狗子忽地問道。
「這是將來的事,現下又如何能罵定的說?」忽地綻出沉穩的微笑:「不過,我該娶她的,不為保命。」
小狗子簡直看呆了。以往少爺都挺輕浮的,怎知有朝——日競也有幾分穩重之氣,天,是不是他看花了眼?
「少爺……您改變好大呢!」他傻呆呆地說。
「有嗎?」楚天剛拍了拍他的肩,催促他盡快回府,便忙著上山採藥了。
那小狗子還直張著嘴,不敢相信。
在過去老覺得少爺風趣隨和,像個關在象牙塔卻自
得其樂的富家公子哥兒,同他相處也覺得像在跟自個兒
兄弟一塊,但如今變了,並不是少爺有意隔離他或是瞧
不起他,而是那若有似無的威嚴、半路冒出的沉穩,讓
他小狗子覺得……覺得他好卑微、好渺小,就算故意模
仿,一生一世也都無法有少爺這種天生的威勢。
「難道這就是當下人的悲哀?」他自言自語道,忽地
想起那老者說的話。「我這一生一世是注定了當奴才,
可下輩子呢?我還是要當人奴才嗎?倘若我真七世為奴
為婢,又是為什麼讓我做人奴才,難不成我上輩子造了
什麼孽?」他眼一紅,淬道:「當人奴才有什麼不好?也
是混口飯吃嘛——」只是沒啥尊嚴罷了。
那萬丈懸崖上只見矮小的男子在那兒喃喃自語,好
半晌摸不出頭緒來……
「如果有下輩子,我定不願再為人奴才……可我要
怎麼做,才能不淪為奴才的命呢?」
「醒來了,醒來了!小姐醒來了!」半夜裡忽聞喜鵲
吱吱喳喳地忙報喜。
瞧天色已有二更天,可房外還有一人在努力砍明兒
個的柴,一聽魚翩翩已醒,立刻丟了那斧頭,奔進房裡
頭。
一進那房裡是一陣溫暖,哪似外頭夜涼如水,這可
全是他楚大少夜夜砍柴換來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