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兔兒瞇起眼盯著他半晌,忽地轉過身,趕著收拾起自己的幾件衫裙。
「你又想幹嘛?」
「離家出走。」
白雲陽聞言一驚,連忙跳離椅子,將她手中包袱扯下,大叫:「上回你離家出走還不夠嗎?這回你若再不告而別,豈不丟了白家與展家的臉,要姊夫的面子往哪裡擺?再者,你若逃婚,將來有誰敢再娶你?姊夫肯娶你,是你的幸運,不然誰會願意娶那整日活蹦亂跳,不知三從四德的女子?」那語氣中好似她該感激地跪在展無極腳前,親吻他的靴子似的。銀兔兒氣得牙癢癢的。
「等你成親那日,不耍耍你,我就不叫銀兔兒。」她氣憤的許下誓言。
那門外要作陪嫁丫頭的小泥巴哭著道:「小姐,外頭迎親的人到了。姑爺說,你若敢遲一刻,今晚你就慘了。」小泥巴吸吸鼻頭,真是難過極了。是為銀兔兒嫁人而哭嗎?才不呢!她是陪嫁丫頭,要一塊陪嫁到展家,時時刻刻都會陪伴小姐,那她又何必為此而哭呢?她哭的是──銀兔兒成親,她連帶也有新衣,而且很不幸的,又是銀兔兒設計的。這回可不像上次在新衣上只繡「小泥巴」三字。這次,她的新衫是全紅的,前胸及背後天炮盜秤子,再用火紅的絲帶纏繞著那沖天炮。你說,遠遠的看起來像什麼?像個喜氣洋洋的蠟燭。紅衣就是燭身,沖天炮是燭蕊,而那金紅的絲帶,據銀兔兒說,是正在燃燒的火焰。小泥巴她這扮相讓白子園裡上上下下的丫頭全笑出聲,卻又紅了眼睛。銀兔兒是白子園的開心果,如今她嫁了人,以後白子園裡還會有笑聲嗎?
那銀兔兒沒想這麼多,只扁了扁嘴,道:「我要你準備的東西,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不過姑爺他──」
銀兔兒沒再理她,緊緊拉住白雲陽的領口,威脅道:「你若不答應我,我就逃婚!」她是說到做到。一生一世就一次婚禮,不好好玩一下,實在是大愧對自個兒了。再說,她非常好奇展無極發現時,他的表情會如何變化?
萬一,他沒發現──她吃吃笑了起來,笑得讓門外的小泥巴起了險皮疙瘩,笑得讓白雲陽是又歎息又無奈。白雲陽心想:有姊如此,還是趁早將她嫁出去,免得將來她成了老姑婆,開始玩起自己人,那就是白家的悲哀了。
他無奈地瞪她一眼,道:「只此一次?」
銀兔兒大喜,猛點頭,笑道:「下不為例!」
※ ※ ※
從白子園到展家主屋的路程中,展無極共誘她說話三次。
因為他瞭解銀兔兒好玩的天性,深怕迎親途中她搞出什麼花招來。搞花招,他還能接受,怕就怕她腳底抹油──溜了。
他當然看得出她是喜歡他的,只是她年紀尚輕,閱歷淺薄,不知那喜歡原是愛,加上她淘氣過頭的天性,若不及早將她娶回家,誰知將來她還會惹出什麼麻煩?換句話說,他是犧牲自己,娶個麻煩精回家。他連娶妻這人生一大事都得擔心新娘中途失蹤,為什麼?還不因她好玩的天性。
拜過堂,送入洞房前,展無極隔著頭巾,隨意問她一句:「將來,咱們養幾隻麻雀姑娘可好?」
那紅色的頭巾後傳來興奮的聲音:「當然好。咱們不只養幾隻麻雀姑娘,還要幾隻麻雀大哥,將來才會有許多小麻雀,最好成了麻雀園。我瞧,咱們再養蛇大哥、狼大哥……」
展無極忙喚來丫嬛拖她進新房,阻止她再繼續作夢下去。問她,只是要確定新娘沒有換人罷了,光聽這吱吱喳喳的興奮聲音,就知新娘還是銀兔兒。
他們相處日子不多,可他也挺瞭解她的。一輩子唯有一次的婚禮,銀兔兒不會作怪嗎?除非她的好奇心先讓狗給吃了──可惜,他雖暸解她的性子,卻不知她會如何做?總之,她別逃婚就成,其它小小的惡作劇,他是可以接受的。
他輕歎一聲,至今尚不知自己怎會愛上這淘氣的小丫頭……
約莫初更時分,他好不容易擺脫了敬酒的賓客,來到新房,抬頭一望,不覺一驚--新房的門早打開了,就連守在門前的丫嬛都不見蹤影。他本就擔心她跑掉,賓客前來敬酒,大多是展有容擋酒,不然他早千杯醉了,還會有能力自個兒走到新房嗎?他疾步奔進新房,瞧見新娘「乖乖的」坐在新床上──乖乖的?銀兔兒可曾乖巧過?答案是壓根沒有。這小丫頭片子當真逃婚去了!他嘴一抿,上前掀起新娘頭蓋,不覺又是一驚。
那「乖乖的」坐在床沿的新娘,的確是銀兔兒,唯一不同的是,那丫頭總是充滿生氣,這是她最討喜的地方,怎麼如今卻苦著一張臉,全沒了那活潑俏皮?同他成親,真這麼難受?
「銀兔兒,你抬起眼來。」他心中總覺得有幾分古怪。
那穿著新娘衫子的銀兔兒畏畏縮縮的抬起眼來,瞧他一眼威嚴,又怕得立即垂下眼,不敢再看下去;那修長的睫毛不住的抖動,像怕極了他。
「你真如此怕我?」他皺起眉頭,抬起她的下巴,強逼她注視他。「還是怕洞房夜?」還是問清楚得好。誰知她的嫂子們是不是加油添醋的說一些圓房事,讓她心生畏懼?倘若真是如此,以後是絕不讓她再回娘家去。
這銀兔兒並不答話,只是坐在那兒用力吞嚥了好幾口口水,鼓起天大的勇氣,一臉不情願的伸出手,摟住他的領項。
展無極一呆,不知該喜?該疑?這ㄚ頭何時開竅,竟主動起來。
他揚眉笑道:「先喝了交杯酒,你愛做什麼便由得你了。」語音方歇,在那銀兔兒貼近他之時,他臉色忽地一變,立即捉住她的左腕,痛得她打開左拳。
「你是誰?」他冷然道。
「我……我……」從這銀兔兒嘴裡溢出的呻吟,竟是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