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怕的是,阿珠一發覺她似無洗澡之意,立刻飛也似地去通報裴穆清,死丫頭!果真是安排在她身邊的眼線。沒一會兒工夫,裴穆清就出現在她面前,這麼大的牧場不需要人管理嗎?瞧他一整天都管著她,那牧場可怎辦呀?
當她把問題照實問出來時,裴穆清只是冷冷地笑了笑,也不答話,就只盯著她恐懼的臉蛋,吐出兩個字:
「洗澡。」
「我不洗!瞧我身上還乾淨得很,洗什麼?虐待自個兒嗎?」
「你要自個兒下水,還是我扔你下去?」
「我不要當什麼大小姐了啦!」弄蝶柳眉倒豎,「我要去找我爹,我早該知道你不安好心,說什麼要我留下來嘗嘗做千金小姐的滋味,我看你根本是想整我。不只想整我,說不定還要殺了我!」她無視於阿珠驚愕的表情。
「殺你?」要她洗澡是想殺她?這大概是天底下最謬荒的事了。
她認真地點點頭。
「老爹說過:天天沐浴淨身,會招致鬼魅附身,易生滅厄病痛。你想我天天洗個乾淨,好招來那些鬼怪附身,要是死了,也省得麻煩。不過,你也別忘了,我要是給你弄死了,必成厲鬼來找你報仇!」說來說去,就是拒洗。
「這又是你爹說的?」他輕聲問,原來就嚴厲得嚇人的臉龐更顯可怕。
「那是當然。」她挺得意地說道:「別瞧我爹是個乞丐,以乞討為生,他的學識可豐富得很!打從小時候起,什麼事都是老爹教我的。」
「好個老爹!」他喃喃道。
她偷偷瞄了他一眼。
「所以啦!你不是想害我是什麼?難不成是為了我好?」
他冷冷打量了她半晌,道:
「你不洗,我親自幫你洗!」
「呸!你敢?」好話還沒說完,發覺自個兒被人輕輕鬆鬆地拎起,像是豪不費力似的,讓人給拋到澡盆裡去了。
半是因為她喝了好幾口水,半是因為那洗澡水還熱得很,讓她忍不住大叫一聲,全身濕漉漉地朝他又喊又罵。
「你存心想淹死我呀!虧我還當你是好人,原來不過是個偽君子!我就只有這麼件衣裳,現在好了吧?全弄濕了!你叫我穿什麼?」她當這衣裳可寶貝了,雖是不怎麼合適,但好歹也算是十六年來唯一一件最像樣的女裝,比過去那件全是補釘的衣服強太多了。
所以,這會兒她很氣裴穆清也是理所當然的。尤其瞧他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差點沒讓她磨碎了牙。
裴穆清見她為一件衣裳氣得雙頰脹紅,不覺好笑。
「待會富大娘會送些女裝過來,你就暫時將就些。」
她朝他用力吐了吐舌,做了個鬼臉——此舉只換來裴穆清一笑置之,轉身吩咐了阿珠一些瑣事,如要從頭至尾伺候她沐浴。換句話說,就是監視她洗澡,最好再脫一層皮,不然,他可要親自動手,那時可就不擔保會不會淹死人了。
他的這些話雖是對丫環阿珠說,不過那聲量可是故意大得確定弄蝶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擺明了是在威脅她嘛!
待到裴穆清出了香閨,還聽見那長串的惡毒咒罵。他搖了搖頭,大感無奈,早在當初就該知道這丫頭不好惹,若是長久留她下來,只怕裴家牧場將永不得寧日——
走了幾步,他瞧見富海正規矩地站在曲橋旁等著。
一看見主子出來,富海急忙上前。
「少爺,白教主前來拜訪,現在正在前廳等候著呢。」
「白若亭?」
富海拚命地點頭,回頭瞄了一眼裴園,便急步跟在裴穆清身後。
「少爺……」他欲言又止,只因生怕一個說得不對,禍及己身就慘了。
「有話但說無妨。」
富海吞了口口水,照實說:
「奴才不懂少爺的心思,日前才將那小乞丐買回來,不是買來做丫頭的嗎?怎地如今竟成了大小阻?」
裴穆清停下腳步,注視著他。
「你認為不妥?」
「不!奴才不敢——」富海嚇出一身冷汗,「只是奴才認為少爺如此做法定有其深意。奴才生性魯鈍,猜不出少爺的心思,所以……所以……」
「今後別再提這件事了。」裴穆清冷冷道。他豈能說,就連自個兒也不清楚他的做法到底有何深意?連自個兒都不明瞭的事,又如何解說?
「是——」
富海瞧見主子冰冷冷的態度,只能唯唯應諾,明哲保身。想想近日也發生不少事情,先是那殺人魔在關外一連殺了六人,繼而是這小乞兒闖進裴家牧場……少爺也真是可憐!基於關外霸主及裴家牧場主子的身份,既要追捕那殺人魔,又要整治這古靈精怪的小乞兒——
忽地,一時忘形,他擊掌叫好。
「少爺,我懂啦!」
「懂了?」
富海猛點頭,道:
「我懂您為何會收留那小乞兒,讓她成為裴家大小姐,並且隨您姓裴的原因了!」
「你懂?」裴穆清倒是愕然了。連他自個兒都不懂,這年輕的管事會清楚他的心事?
這倒有趣得緊。
「你說說看。」他願聞其詳。
帶著既得意又欽佩的眼神瞧著裴穆清,富海忍不住性子,急切地說:
「少爺,還是您見多識廣,這腦子轉得比誰都快!原來你讓那小乞兒飛上枝頭做鳳凰,是為了引誘殺人魔出現。想我先前還不解少爺為何要這麼做,原來這一切全是為了以她為餌,誘出殺人魔來。」富海說到得意處,忍不住又加上一句:「既然要讓她作餌,不如做得更徹底些,少爺乾脆收她為義妹,讓關外人人皆知裴家牧場多了個千金小姐,這殺人魔說不定下個月就會選中她。想想這半年來,六個枉死的姑娘裡就有五個是富家千金,若是運氣好,下個月中便可捉到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富海愈是往下說,裴穆清的臉色就愈難看。
當初他本無意讓弄蝶成為誘餌,如今聽這富海說來,豈不正好陷她於危險之境?但倘若再任她回頭做乞兒,跟著那個沒心肝的老爹,又豈不是讓她一生全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