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算是裴穆清還有點良心——這是弄蝶為他找的理由。他在旁吃得津津有味,她卻學得淚流滿面。到後來,大概是他吃飽喝足了,瞧她終究是夾不起菜來,一時不忍,便用竹筷夾菜餵她吃飽為止,而且是只有八分飽,簡直是氣煞她了!
既然同情她,打算放她一馬,那任由她用手抓著吃豈不更好?何必花時間餵她?又吃不飽!問他理由,他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從今以後不准用手抓食。」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寧願他餵她吃飯,也不准她用手抓食。而且今兒個餵她之事可是下不為例,為此可知他待她有多殘酷了。
縱是如此,這幾天她學得可勤了,跑到哪兒都帶著一雙竹筷,就怕他回來了自己還學不會用竹筷,那豈不是要活活餓死?
不過說歸說,他雖是百般虐待她,但她仍是挺想念他的。誰叫裴家牧場裡沒半個可說話的對象——所謂沒有說話的對象,就是沒有敢跟她吵嘴的對手。富大娘嘛,當她是女兒疼都來不及了,事事都讓著她,哪會同她拌嘴?而那富海就更別提了!堅守著裴穆清臨走前的命令,當她是大小姐般對待,除了不得跨出裴家大屋一步之外,她愛做啥就做啥。這富海總算也是忠僕一個,每每對於弄蝶的有心挑釁,只當沒看見沒聽見,即使他額上青筋暴凸怒不可遏之際也不曾回嘴,只是默默地退下,默默地回房,然後默默地用力咬那早已準備好的木塊,用以發洩心中怒火。他忍耐的功力既已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弄蝶自然也無法挑起他一句反駁,只好改找阿珠。那阿球還真是個標準的丫環,故意叨念她一句,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下來,像是水龍頭似的,到頭來還得弄蝶好言安慰她。至於其他偶爾到大屋來的牧童就更別談了,一聽說是裴穆清收留的姑娘,個個以禮待之,對於她有時惡毒的言語也充耳不聞,甚至以有禮的微笑回應。
事已至此,她不認輸都不行了。往往一整天,她都像是個幽魂似的在大屋裡飄來蕩去的,就盼穆清趕緊回來,要她像個犯人般的待在大屋子裡,倒不如隨爹爹浪跡天涯,靠乞討過活。
不過想歸想,真要她放棄裴家大廚的手藝還真是有點猶豫呢!而這一猶豫,也過了半個月之久。
這半個月已是極限,要她待在大屋裡什麼事都不能做,簡直是無聊得發慌。也虧得她腦筋靈活,趁富海正忙於打理牧場時偷溜到外頭去玩。
走了一上午,確定沒人追來——雖走得挺遠的,但仍是在裴家牧場的範圍之內,她才放心徜徉在這綠意盎然的世界裡。瞧那遠方有白雲飄來,偶爾傳來陣陣的馬兒嘶鳴,小鳥輕啼,不遠處還有一條小溪緩緩流過,還真是會讓人錯以為這裡是人間仙境呢!想不到裴家牧場竟然有此等美麗景色,尤其陽光暖烘烘的照下來,那草和樹似乎更綠得發亮,讓人恨不得一把擁進懷裡,聞一聞那清爽的野草味呢!
想著想著,她便在草地上坐了下來,也不管今個兒剛換上的黃衫會沾上多少泥塊,只貪著享受眼著的一切。哪天也該帶那姓裴的來此瞧瞧——呸!她幹嘛想起了那姓裴的?說來也奇怪,自從裴穆清離去後,她腦子裡總不時的浮現那張討人厭的臉龐。八成是積恨太深了,才會時時刻刻想起他,就連夢中也有他,害得她惡夢連連,覺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或許是有些誇張,吃倒也吃得下,只是每回阿珠都盛上只能讓她八分飽的飯菜,害她夜裡餓得發慌時,只好溜到廚房去找吃的。但可惡的是,那廚房裡每晚只留兩個熱騰騰的包子,稍夠她填填肚皮,塞塞牙縫而已,也不知是誰故意留的,竟不留多些!
「你是誰?竟敢擅闖裴家牧場!」凌厲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嚇了一跳,回頭見一名男子騎在黑鬃白馬上,說有多神氣便有多神氣!若是哪天那也學會了騎馬,想來也會這般神氣吧?就只可惜那小馬跟她有仇,每回騎都要摔個幾次。
「你是聾子嗎?」那名男子流里流氣的眼睛正上下打量她。他手裡握著條馬鞭,似乎隨時會揚起來狠狠的抽打她一頓。」
「你是誰?」她站起來,雙手叉腰,活像個潑婦般。
「我在問你話!」他凶狠地說,當真揚起了馬鞭。
若是尋常千金,只怕早已給嚇暈了過去,偏偏她弄蝶見多識廣,這點伎倆還嚇不倒她。
倒是他,一副是這個牧場主子的囂張模樣,讓人見了就忍不住生氣。
「呸!我也在問你話。你若不快快回答我,當心我告訴裴穆清有人擅闖他的牧場,到時你可就完蛋啦!所以勸你還是趁早下馬,也許對我賠個禮,好言好語幾句,我或可幫你保密,否則,到時看裴穆清怎麼收拾你!」擺明了就是拿裴穆清做靠山嘛。
那名男子冷冷地揚了揚眉,俊俏的臉龐上寫滿怒火。
「裴家牧場是裴穆清的?哼,他可不配!」語畢,便當空揮來馬鞭,也虧得弄蝶機靈,往旁一跳,躲過了這一鞭。
「喂!你這個瘋子!我跟你無冤無仇的,幹嘛打人啊?」
那男子殘忍地撇撇唇,道:
「我不只打你,就算將你殺了,也無人敢吭聲。」
「呸!你當你是天王老子不成?」她本想衝上前去拉他下馬,她裴弄蝶也不是好惹的!她雖是女流之輩,但打起架來可不輸人!若不是怕一近身便會吃鞭子,她早就讓他知道敢打她是什麼下場了。
「天王老子見了我還得叩頭跪拜呢!」一時興起,他當真揚起鞭子,策馬追著她,似乎打定主意要狠狠抽她一頓鞭子方才罷休。
所謂好漢不吃眼前虧,好女不跟男鬥!瞧他手上有鞭子,而她有什麼?不過隨身攜帶的一雙竹筷而已,能斗嗎?當然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