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穆清連眼也不曾眨一下,只是朝弄蝶命令道:
「你先下去吧。」
也算她識時務,瞧出裴穆清目前可不怎麼好惹,乾脆朝裴格正做了個鬼臉就溜出前廳,躲在竹簾後偷聽。沒想到被富海瞧見了,正要喚她,即被她一把拖過去,並摀住了嘴,兩個人就躲在後頭偷聽——說來好笑,原來這富海也是好事之徒,有什麼風吹草動從不願放過,今兒個算是遇上知己了。
「你來有何目的?」裴穆清問道。從小到大,他都不會喚過他一聲堂哥。
裴格正嗅了嗅鼻煙壺,道:
「來瞧瞧你是否將牧場管理得當?你要知道,這裴家牧場遲早是我的,若是出了任何問題,我可不輕饒你——」頓了頓,他續道:「我要你撥二千兩銀子給我。」
「上個月初你才從帳房那兒私自挪用了五千兩。」裴穆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看來你是不打算給了?」裴格正隨意道:「這本是預料中事,不過若拿消息和你交換,可就不只二千兩了。」
「消息?」
「打從年初至今,每逢月圓之夜便會死一個姑娘,如今也死了六個,你可知道那殺人魔到底是誰?」
裴穆清神情一凜:「你知道?」
「算不上知道。」裴格正邪邪地笑了笑。「你可知『青春之泉』?」裴穆清盯著他,緩緩搖了搖頭。
「五千兩換個消息,如何?」裴格正可得意得很。他雖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但卻貪財好利得很。
「先說來聽聽。」
「前些日子我在妓院裡聽見幾個醉酒的客人談起這『青春之泉』。聽說是年前才興起的玩藝兒,能使人長生不老,永保青春。本來我也斥為無稽之談,可那醉酒的客人見我不信,便從腰際拿出一個小瓶兒,裡頭還有半瓶,好奇之餘,我小嘗了一口。」其實他是趁那客人醉倒後,偷偷嘗了一口,「你猜,那是什麼味道?」
裴穆清的臉色變了變。
「難不成是——」
裴格正可得意了。
「雖不敢肯定,但也相去無幾了,除了一股怪味外,那嘗起來分明就是血。想想看,那六具屍體不是都被搾乾了血嗎?」
當下裴穆清的心思轉了轉,找出疑點。
「這並不能斷定就與那殺人魔有關。」
「本來我也如此認為,不過昨日動身前來牧場時,聽聞那客人突然暴死,死因不明,豈不巧合得很?」
「這——」裴穆清正欲再問,哪知內廳傳出了連連乾嘔聲。不是弄蝶還會是誰?
「丫頭!」他快步走至竹簾後,「富海!」
被逮個正著。弄蝶吐了吐舌頭,扁起嘴來,道:
「我哪知你們在談這般噁心的話題?若是早知道,不聽也罷。」趁著裴穆清尚未發作,她一溜煙的跑了。
裴穆清又有如何呢?
只能瞪著她的背影歎息不已。
他該拿這丫頭如何是好?
瞪了富海一眼後,他隨即回到前廳,再向裴格正問個清楚。
如今首要之務便是捉到那殺人魔,免得哪天弄蝶若是出了什麼意外……
他嘴一抿,不敢再想。
第六章
自從知道裴格正打算在裴家牧場住幾天後,弄蝶就想盡辦法去整他。頭一個晚上吃飯的時候,她挺得意地拿起一雙竹筷俐落地夾起菜來,裴穆清雖未有任何讚美之詞,但他唇邊卻泛起淡淡的笑意,她也挺滿足了——其實想想倒也是奇怪,她幹嘛這般在乎他的看法?雖說他也算是她的衣食父母,但也不必這般在乎他嘛!不過,她只是想想而已,反正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待辦。
這所謂更重要的事當然是——
看好戲嘛。
當裴格正入座後,那椅腳突然斷成兩截,讓他摔個四腳朝天,她不由得低聲竊笑起來,而那富海也在一旁偷笑。原來弄蝶和富海同是幕後主謀,因為他們都看不慣裴格正這般趾高氣昂的孔雀相,所以暫為盟友,就盼能趕跑這流里流氣的紈褲子弟。當然,此舉雖未遭到裴穆清的責罵,卻也招來他冷冷一瞥,彷彿知道這一切都是她所為。
本以為在裴穆清的默許下可以無法無天,所以與富海悄悄商議後,她又在裴格正的食物中放巴豆,讓裴格正一個晚上連跑茅房數次,哪知一回了房,裴穆清一臉冷漠的走進來,不顧她抗議,命令她坐在椅子上,開始說教起來。說教內容不外乎——淑女所為莫過於女紅刺繡,唸唸書,最好棋琴書畫樣樣精通,哪可淨想些鬼點子整人——坦白說,若是知道,逞一時之快的後果要聽他嘮嘮叨叨,如讓裴格正抽一頓鞭子還來得痛快些。
不過,說教歸說教。可沒一會兒工夫她就夢周公去了,再也不理會他的責罵怒吼。直到隔日醒來,發覺自個兒正四平八穩的躺在床上,雖不知是怎麼上床的,但總算逃過一劫。等阿珠伺候她梳洗過後,便又溜到內院去,想找富海問清楚到底誰是彭寡婦——
說來好笑,昨晚裴穆清同裴格正的談話她有九成九是聽不懂的。偏偏彭寡婦那三個字卻深入她耳,想忘都忘不掉,也不知自個兒是著了什麼魔,竟想知道那姓彭的寡婦究竟與裴穆清是何關係?聽裴格正所言,那彭寡婦似是天仙般的美人,就不知美到何種程度?且與那姓裴的似乎交情非淺,讓她聽了好生妒忌——
妒忌?呸!她是發了什麼瘋會去妒忌彭寡婦?她怎可能會為了那裴穆清而吃醋?瞧他整日這般虐待她,要她學騎馬不說,又要文雅地拾筷而食,如今更是添上說教一項,不是虐待是什麼?若不是因為寄人簷下,她說什麼也不會乖乖的聽訓於裴穆清。不過,說歸說,進了內廳,一瞧見裴穆清,還不是不自覺地芳心大悅,一溜煙的跑了過去。
裴穆清一聽急切的足音,不消抬頭便知來者何人。唉!想這裴家牧場向來平靜得很,但自從來了這丫頭片子後,可就熱鬧許多,偶爾打從遠處就聽見她如小麻雀似的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聽富海言道,他離去的半個月間,她還聚集了幾個丫環組成一支綵球隊,沒事便在旁院踢踢玩玩,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