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婚期將近,若不再圖謀良策,只伯楊月真要嫁入王家,屆時大夥兒都會不快樂,那又何苦來哉?
「楊小姐與王家少爺早有婚約。」
「可以反梅的啊!只要沒上花轎,什麼都好說。」小漁兒密切注視他的反應。「今兒個,我充當紅娘,為你們穿針引線,也算好事一樁——」
「胡扯!」仇似海本欲拂袖進房,又讓小漁兒給死拉住。
「你有本事!你可以不顧自個兒對小姐的情意,可你也要為小姐想想啊!」小漁兒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從袖裡拿出一張紙來,塞到他手裡。
「小姐可沒你本事,能將對你的情意收回!她整日悶悶不樂,就寫著這幾句話!你該知道,她若真嫁給王家,只怕……生也沒有快活的日子!你忍心嗎?」她哭道。
仇似海沒表情的瞧她一眼,攤開那張小紙,上頭正是楊月娟秀的字跡———
不思量尤在心頭記,越思量越憑地添憔悴。
香羅帕摀不住相思淚,幾時節笑吟吟成了鴛鴦配?
那「鴛鴦」二字微微地暈開,像是水珠兒不小心滴上似的……
小漁兒小心地瞧著他,可憐兮兮地說道:「這是我偷偷從小姐那拿來的。小姐整日就寫這幾句話,她以為我沒瞧見,可我瞧得是清清楚楚的,她是噙著淚寫的……」總算發現仇似海的面表情稍有變化,再道:「豆大的字我是識得幾個,可詩就不成了!我也不道這上頭是什麼意思,但那定然與你有關,是不是?」熱切的盼著他答聲是。
有時候真想狠狠他捶他幾下,這般的不解風情怎能配得上小姐?若不是小姐對他情有獨鍾,早一腳將他踹出候選的姑爺人選之外!
仇似海喃喃地、反覆地念著這幾句話,不由得動容。
「她這是何苦?何苦呢……」
楊月對他來說,向來可比天上的月亮,可遠觀而不能褻玩;是誰也不能輕易碰觸她的。當年在那賊窩一見到那嬌小懼怕的小姑娘,萬般伶借油然而生,那是他所不曾經歷過的感情。
初時,在賊窩裡討生活是不得不殺人的;那時不過十五、六歲,雖距今不過十來年,可那親手殺死十餘條無辜百姓的罪孽永遠背負在他肩上。至此以後,是鮮少動怒殺人的,可救她的那晚,卻又大開殺戒,將賊窩的盜匪殺個一乾二淨——怒髮衝冠為紅額,不愛她嗎?只怕事實早已證明了一切。
可終究彼此身份懸殊,這一生是不能要地了!能在她出嫁前守著她,於願便已足,又怎敢奢想——
她——這是何苦呢?
小漁兒見他神色又是憐惜又是痛苦,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先前還拿捏不準他對楊月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可一瞧見他的神情,就知他早已泥足深陷。既然如此,除非他當真是白癡,不然應該是會好好把握才是。
只見仇似海盯著那娟秀的字體半晌,正要開口說話——那楊老太爺忽地出現在他們面前。
小漁兒一呆,脫口:「老太爺!」
這向來是武師住的二等房,老太爺是從不進來的,怎麼今兒個——
「這成什麼體統!」老太爺不等她發問,原是怒氣,後卻笑道:「男女授受不親,怎麼從大老遠便瞧你倆耳鬢廝磨,感情好得很嘛!小漁兒,平日想將你許配給仇護院,你還這不喜歡人家,原來是女孩兒嬌羞,不敢說出真心意。如今讓我瞧見,自然該幫上一把。也好,本該是雙喜臨門,如今三喜臨門,豈不羨煞旁人?」語畢,竟豪邁地大笑起來。雖年逾七十,可眼未瞎,心未盲,今兒個總算又成就了一樁好事!
小漁兒與那仇似海相視一眼,心中不覺一冷,急道:「老太爺!你在胡扯些什麼?什麼耳鬢廝磨?恐怕是你老眼昏花了……」她還會不瞭解楊家老太爺嗎?他向來只聽他自個兒的,旁人說的話全當耳邊風,照這般下去,只怕——
「下個月初,一塊成婚好了。」老大爺哈哈一笑,樂極了。「乾脆,小漁兒,三喜不如四喜,我就收了你當乾孫女,以楊家孫兒的身份嫁給仇護院,仇護院,你可要好好待我這新收的乾孫女!」
「老太爺——」仇似海正欲解釋,卻叫小漁兒打了岔。
「你別亂點鴛鴦譜!以為自已是喬太守嗎?我和仇護院彼此是瞧不上眼,這是大夥兒都知道的事。我同他說說話,難道也不行嗎?」
「小女兒嬌態,是該害羞一番的。」老大爺不以為意,仍是哈哈笑。
「胡扯!你人老眼也盲了不成?明明一對鴛鴦讓你給拆散了,還在那兒沾沾自喜——我壓根兒就不想當你孫女兒,當你孫女兒的人可憐!可憐她快活的日子全教她爺爺給毀了!可憐她的一生將在墳墓裡過,你不但老眼昏花,心更是叫狗給吃了!我不嫁!不!不嫁!就是不嫁!」小漁兒口沒遮攔的衝口道。
「住口!」老太爺喝道,青筋暴露。「你這是什麼口氣?收你作孫女,是你前輩子修來的福份,今兒個你是嫁定了!若是不嫁,倒也成,從今以後楊府是不能容你,若是容你,豈不讓人恥笑,原來我楊府還有個不知恥的丫頭——」
「誰說我不知恥?」小漁兒是氣得漲紅了臉。
「同男人在一塊,還不論及婚嫁,這不就是不知恥?難不成要等肚子搞大了,沒了貞節,再來嫁人?」
「你——」她是再也說不出半句話來。
她不是心虛,是詫異氣惱!
老太爺或許有些霸道,可也沒像今日一般那麼不講理,這全是因為他捉到她莫須有的小辮子。他是早想將他倆湊成一對,如今稍有機會,使把拽住了,大過份!
「老太爺,恕我無法從命。」仇以海總算開口了。
老太爺壓根兒沒將他的話放進心裡,揮了揮手,道:「今兒個就算小漁兒沒說過這些話。」為了表示他的大度量,楊老太爺又道;「總之呢!仇護院,你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敢做便要敢當,就這般說定了。那婚禮應有的行頭,我會命人準備,你就等著做新郎便是。」說完,便拄著枴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