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想做什麼?她……不是一個害躁可愛的小姑娘嗎?
「我生氣時,都這樣的。你真瘦,我真怕咬傷你。」
「什麼?」他難以細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無縛雞之力的手被迫與她五指交迭。
她的神色有些緊張,稍稍抓疼了他的手指,引起他的注意來。
「以前,我曾看過一本書,是說白蛇跟許仙的故事。」
白蛇傳?話題為何突轉?
她又開始摸起他瘦得可怕的手掌,他忽然發現在微顫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蜜色的手指。心中微一楞,對上她很認真的目光。
「當丈夫的因為妻子是蛇,所以活活嚇死了、害怕了、退卻了。如果是你呢?」
「我?」
「如果你的老婆,看起來像人,事實上是個鬼呢?」
鬼?雖不知她為何突然問起這事,但她神態認真專注,他也不能含糊以對。他望著她的眼睛,沉吟了一會兒,才說:「我這一輩子是獨身一人了,所以我說的,都是'如果'。如果,我真有這麼個妻子,相處多年,說沒有感情是騙人的,沒有真實遇見,我自然不能告訴你細部的心態,但我絕不會遺棄她、害怕她,感情這種事也不是說一見有異,就能收得回來的。」
她聞言,細長的眸裡透著光彩,點燃她蜜色的臉蛋,不是錯看,她的雙頰竟染起淡淡的醉人紅暈。
他的目光移不開,忽地,她鬆開了他的手,從懷裡很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朵很眼熟的小白花--跟昨天她的那朵一模一樣,跟數年前的那朵也一樣,跟他房外每年都開的小白花更是同枝所生。
「送你。昨天的不算,現在才是。」她有些害躁地說。
西門恩接過花,想起她說過的「送花,笑笑」,知她喜歡看人笑。他放柔聲音,露出極淡的笑意,道:「謝謝……」他笑起來跟不笑的時候,還不都是一副可怕的樣子?心裡微歎,抬眼正好看見她笑顏燦燦,極為高興的模樣兒,高興之中又有女孩家的害躁--他性子極為細膩敏感,總覺方纔他是不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讓她誤會了?
「祝姑娘,我瞧你待在這房裡也夠久了,還是快出去--」
「對啊,我是送飯來的,你喝的粥怕都冷了,我吃的包子也涼了。我有沒有告訴過你,包子是祝八做的?」
「沒有,祝姑娘,我還是覺得--」
「你捧不起碗,對不對?來,我來餵你好了……」
「不用了,不用了,等等,祝姑娘……」
「不吃,身體不好。就算小時候,我不開心,他們拿飯來,我也得乖乖天天吃飯吃。」
他心裡閃過對這句話的疑問,但湯匙到唇邊,不願給她難堪,只得勉強吞下一口。
「祝姑娘--」
「西門笑說,你博覽群書,是不是?」
「不算博覽,只是我久病在床,無事可做,便多讀了點書,唉,祝姑娘,你還是--」
「那待會兒你說故事給我聽,好不好?」
還有待會兒?
軟軟的,有點兒骨頭,可是,有人的體溫,真好。
「祝……祝姑娘……」
遠遠地,好像傳來很心虛、很著急的聲音。是誰呢?啊,她想起來了,是西門恩的聲音,他的聲音很好聽,不徐不緩,雖然氣弱了點,又直咳著,可是他說起話來,總是面帶笑容。
真好,她喜歡看人笑;他的笑,是對著她的,一點也不勉強。
「祝姑娘?祝十五……該不會是被笑大哥給迷昏了吧……笑大哥怎麼會做這種事?糟……怎麼搖不醒……別抱了,我不是枕頭、不是棉被,我是西門恩!你再抱下去,就……就真的要毀了你的名節了!」
她知道他是誰啊,真暖。她貪戀地埋深他的胸前,好像聽見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祝十五……別這樣……你……你的腿……夾住我了……」
他說話似乎很困難,也有點吵……
「別扯開我的衣服!是誰?別進來--不,我沒有事,我不想用早飯……阿碧,你退下,不要來打擾我……等等,笑大哥!別進來--」
西門恩不及叫醒她,只得眼明手快地將她整個人埋在厚重的被子裡。
「恩弟,你怎麼了?連藥也不肯叫阿碧送進來?」西門笑擔心地破門而入,一看西門恩滿頭大汗地抱住一團大棉被,他一時錯愕,隨即東張西望,問道:「十五呢?」
西門恩漏跳了一拍,瞧見一個胖胖圓圓的陌生女子跟著西門笑走進來,一見他的臉,就噁心地撇開視線,應是祝八;而站在門口冷眼相望的,就是十五嘴裡說的祝六吧?
「恩弟?」
「我不知道。」他強作鎮定地道:「笑大哥,我一覺醒來連個門都沒出,現在才多早?我怎會知道祝十五在哪裡呢?」
見他們一臉愕然,心裡正覺有異,忽覺棉被動了下,他暗暗用盡力氣抱緊,祝八的聲音突地響起--
「天啊!祝十五不會逃了吧?我就知道她這麼乖巧地接受,是不安好心的--」
「八妹。」門口的祝六冷冷斥道。
「笑大哥,我尚未梳洗,不如你們先出去,待會兒再請你們--」目光忽地落在牆上的紅字,他以為自已錯看了,再費力定睛一看,那紅字始終貼在牆上,他的視線移到西門笑有些僵硬的臉龐。
「我還當,十五已經說了。」他知道恩弟天一亮就醒,還特地多等幾個時辰再過來瞧瞧。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像一隻小狗硬抱著他。天,他已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笑大哥……你們請先出去……」再怎麼樣,他也要先保住她的名節。「我待會兒再找你。」他的聲音有些空洞,還回不過神來。
「我讓阿碧把藥擺在這兒,你一定要喝。」西門笑見他一時之間承受不了這麼多的驚喜,便道:「你別怕,天底下的事都有我來擔著。」
擔著?連他的生死,笑大哥也能擔著嗎?耳裡聽著西門笑請親家出去、祝八罵著十五……他怔忡地注視牆上的喜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