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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頁

 

  他的醜臉……何足掛齒?他會讓人笑的,他明白,但不甘心永遠停留在這裡。也許,他是一直在等待,等待有一個人狠狠地敲醒他,等待有一個人會真心的不嫌棄他。

  他與「那個人」在過去都是天之驕子,因為自認尊貴,所以驕縱過分,他倆的性子是一模一樣;但從今天起,他要拋掉過去的個性,將「那個人」的性子從他體內連根撥起。

  他想要新生的自己,她能做到、二哥能做到,為什麼他不行……即使,他一輩子都是這張可怕又可笑的臉……不由自主地抱緊懷裡的「小鑰匙」,他低聲問道:「你會陪著我吧?一直一直?」

  「嗯,八爺,我當然會陪著你,一直一直。」她點頭,笑道。

  ※※※

  五年後──

  「練央、練央!」

  「八爺,要不要我上其它樓去找?」

  十五歲的少年沉吟了會,搖頭說道:「不必,你在庭外等我,沒有我叫你,不要進來。」

  「是。」大武恭敬地垂眸。

  少年走進院裡,放眼所及是滿滿桃樹,他環視一周,喊道:「練央,出來。」桃花灼灼。輕風一吹,抖落片片桃花香氣,出於本能的,他走向其中一棵桃樹,果不其然,桃樹後頭藏著一個少女。少女的側面如桃花,在短短的幾年已是驚人的貌美,偶爾與她在多兒園外散步,總會注意到有男子在偷窺。

  明知「窈窕淑女,君子好遂」,好幾名務實的青年已在打聽她的出身與閨名,他卻當作不知,也不曾告訴過她,將一切煩事交給四哥去。

  「提醒我,以後別讓你再穿這顏色的衣裳,混在桃花裡,我幾乎也要以為你是桃花精了。」

  她轉過臉,略微驚訝地,隨即淺笑。「我還以為你休息了呢。」

  「你出來。」他不愛站在桃花樹下。

  「不想。」

  這些年來,脾氣已經被她磨得極好了。她不出來,他可以將就,一步跨進桃花樹下的範圍。「如果你想哭,沒人會瞧見的。」

  「我一點兒也不想哭。」她說話是帶笑,童音依舊,怕要跟她一輩子了。

  如果說這些年來在多兒園的相依為命沒有讓他瞭解她的性子,他還真是白活了。不掉淚,不代表她不難過,她喜歡向前看,將不愉快的回憶拋諸腦後,所以她常笑。

  「不要太快遺忘過去,偶爾你可以為它痛哭一番,沒人會笑你的。」他柔聲說道。

  他們剛從距離此地一天行程的小村鎮回來。他難得出遠門,是為了帶她見她的爹娘。這兩年來,陸陸續續依著當年她透露的訊息,瞞著大哥終於找著她的家人。帶她去,並不是要將她還給她的家人,而是血緣難離棄,尤其瞧她時常背對著他,瞧那件已穿不下的藍色棉衣。

  所以,他帶她回家,藉以讓她的爹娘知道當年他們賣掉的女兒成長得有多好。去了之後,才發現當年賣女之後一年,那一家子全搬走了。

  「當我的護衛吧。」短暫的沉默後,他忽然開口了。「什麼?」

  「當我的隨身護衛吧。」他半蹲下來,習以為常地瞧著她驚美的桃顏。「你該知道大武的身份,他是四哥的護衛,一輩子都無法離開他。」他放出沙啞的聲音叫道:「大武,進來!」大武立刻捧著匕首與毛巾進桃花園來。

  聶淵玄見她驚詫,又說:「反正你也沒有家人了,我亦然,同是世間孤獨的人,你我都沒有其它出路了,咱們相依為命吧。」

  「相依為命──」一時難以消化。才剛獲知家中皆棄她離去,突然之間又要多一個親人……

  「你的功夫好,是有目共睹的,我家兄弟身邊都有一個隨侍的護衛,唯我沒有,你這丫頭也當得夠久,我瞧得起你,讓你榮任此職,從此──」他忽然將左手腕貼上她的素腕,接過匕首一刀同劃兩人。

  大武見狀,面不改色地立刻將盛酒的碗接住混下來的血滴。

  「生死與共。」

  痛感慢一步爬上她的知覺,她張圓眸子瞪著他。她不怕痛,只是措手不及……不,論反應,她絕對快過他這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讀書人,只是她不想掙脫,因為他的相依為命好誘人啊。

  這些年來已經跟他共處在兩人世界裡習慣了,如果當了護衛,表示未來的無數日子裡,依舊與他不分離。她緩緩眨眼,凝望著他溫和的雙眸,忽道:「八爺,我娘在我臨走前熬夜將她最好的衣服改裁縫給我。」

  「我知道。」

  「大爺帶我走的時候,我爹躲在門後偷偷掉淚。」丹鳳眼撐著不闔上,霧氣泛在眼眶裡。

  「嗯。」

  她垂眼看著那碗血酒,低語:「生死與共,那不是表示一輩子都得跟你的生命繫在一塊嗎?」

  「若當護衛,將來八爺娶妻生子,你仍須保護他,十年、二十年,只要你活著的一天,命都是八爺的了。」大武柔聲提示自己這一生唯一的小徒。

  「聽起來好可怕。」她接過碗,破涕為笑道:「可是我卻突然感到輕鬆了呢。」她飲了幾口,聶淵玄遂接過喝盡。

  大武當見證,親眼目睹桃花林裡兩人滿身桃花的承諾。

  「你好好休息吧,你的身份已從丫頭升為護衛,從今以後要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他站起,撥掉她沾發的桃花瓣,隨即走出桃花園。

  他做得像是例行公事,但心臟在狂跳。他遲遲不願要護衛,是因對聶家這種規定嗤之以鼻,現在他要了,等於從此生命裡繫著一個君練央。

  「八爺……」大武快步跟在他身後,說道:「你方才怎會說你沒有其它出路了呢?前幾天南京不是捎來訊息說老爺仙逝,少爺們要讓你回去嗎?」

  「我已經沒有回家的意義了。三爺現不在哪兒?」

  「跟四爺在養心樓裡。」

  「哦?四哥的身子骨能熬夜了嗎?你去廚房弄點東西,我要跟三哥談一談。」

  正因回府之後巧遇三哥來多兒園,與他一席話,讓他下定決心收練央當護衛。他與練央,不止主與奴的關係。她雖是買來的,但在某些方面對他意義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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