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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老爺子還能活多久?嬌媚的嗓音響起。
——他還能活多久?頂多再個一、二年,他准見閻王。怎麼?你怕了嗎?怕跟我這年輕力壯的小伙子姦情被老頭子發現了?
——嗟,我還怕嗎?都老命一條了,他還能對我怎地?他能搶人妻女,我就不能偷漢子嗎?要說我怕,我也只怕那個只用一雙冷眼看人的……
話尾消失,白霧順風散了開,躺在床上的是那對眼熟的禽獸——
「璇璣?」
猛然從夢裡抽回,張開眼,是林懷安關切的美目。「你作惡夢了?」
「啊……」璇璣小口小口的喘息,怔怔注視陌生的環境。
「怎麼啦?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瞧你臉白得嚇人。」
啊,想起來了,這裡是上古園,鄰近上古樓的僕房。難怪陌生,她是第一次離開大通鋪,搬來跟懷安共住一間小僕房。
昨晚掌燈之後,元總管匆匆來到書齋,他的神態緊張而不安,直問了她究竟跟聶封隱提過什麼,竟要她過去當服侍丫鬟……
他是瘋了嗎?明明短暫的接觸並沒有留給他好感,卻忽然要她當貼身服侍的丫鬟……
「肯定你昨晚被三少爺餓壞了,是不?他真是一個殘忍又沒人性的主子。」林懷安的臉色憔悴不少。在同一批買進的丫鬟裡,她是最光奪目的,而現在被聶封整成這樣……
「啊?」難道他忽然留她在身邊,也是為了折磨她嗎?她不是有意以小人心度君子腹,只是那樣惡劣的性格確實有可能會做這種事。
「璇璣?」
「我有吃,」她露出笑。「昨晚如敏藏了個饅頭給我。」離開前,如敏還哭哭啼啼的,捨不得她。雖在同一座宅院裡,但各有所職,怕是久久才能見上一面了。
只是沒了如敏,凡事就要自己動手了。
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隨意換上衣服,就捧著洗臉水跟懷安走往上古園,繞了幾圈,她瞇瞇眼隱忍了一個呵欠。「懷安,你往哪去?上古園該在右手邊。」
「我又走錯了嗎?」懷安急急走回來,臉蛋一片羞紅。「我還以為是往左邊呢,幸虧你提醒。我就不懂這些富貴人家沒事把屋子建這麼大幹嘛,走都會迷路……咦?璇璣,你不是才第一回來,怎麼知道往右手邊走?」
「我……我爹曾在大戶人家教過幾天書,我探過他幾回。這些大戶人家除非特別設計,否則格局是差不多的。」她安穩的微笑,讓林懷安心安了。不知為何,靠近璇璣,心裡就輕鬆不少,也許是璇璣年紀較大的緣故,看起來總像是姊姊,就算三少爺要罵人……也有人分擔,真好!
走近了上古樓,她輕叫:「璇璣姊,你猜對了呢。」她興匆匆推開了門,璇璣還來不及叫住她,就聽她大聲叫道:
「三少爺,我送洗臉水過來了……啊!」慘了,正巧撞上了元朝生從床上抱起聶封隱這一募。
「是誰教你冒冒失失的跑進來?」他的臉色遽變。
「我……懷安……懷安怕時候晚了,少爺氣了……不是有意……」雙腿在發軟了。三少爺生氣的樣子幾乎嚇破了她的膽。
元朝生沒抬眼,直接將他安放在輪椅上。聶封隱怒氣騰騰,悍斥道:「不是有意?你來了多久,連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還能做什麼?該死的丫頭!滾滾湧上胸口的怒意是來自於羞慚。狠狠的打掉桌上的茶壺,看見林懷安嚇得驚叫一聲,往後閃去,撞上另個人。
他瞇眼,怒意更熾,目光落在她身上口「秦璇璣?」
「璇璣……在這……」她被林懷安撞倒在地,頭昏眼花的。
「你這該死的丫頭!」
她該死……意識清醒了幾分。她爬起來,看見懷安畏畏縮縮的站在一旁,像怕他的怒火波及到她。
她該死哪兒了?她可沒惹到他,不是嗎?懷安把她這麼一推,原本還殘留的瞌睡蟲早跑光了。
「你啞了嗎?躲在那裡就以為看不到你了?」
「沒……璇璣沒這意思。」他真是要來折磨她的,可以想見未來的日子有多難過了。
聶封隱瞪著她。她也看到了方纔的那一幕?一個男人需要扶持才能坐上輪椅,她全看見了……該死的!心裡又羞又怒,比起方才更甚三分,想要發怒火,但見她睡眼惺忪的樣子,就……就該死的忍了下來。
「過來擦臉。」他咬牙道。
「擦臉?」她奇怪地:「璇璣擦過臉了……」難道她的睡眠不足這麼容易看出?
他的臉猙獰起來,活像地府惡鬼,在旁的懷安倒抽口氣,退了幾步貼在牆上,就盼能隱身起來。
「我叫你過來替我擦臉?」這個蠢丫頭?跟昨天談論小說的秦璇璣簡直判若兩人!
「喔……」可憐的懷安,以往她還得替主子洗臉,現在重責大任移到她身上了。她歎了口氣,步上前。
愈走近他,愈覺得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自己,像等著她出醜。冰涼的水讓她縮了縮肩,擰乾濕冷的毛巾。
遲疑了下,才將毛巾蓋住他的臉。
「你是想要悶死我?」過了會,毛巾下傳來悶悶、凶狠的聲音。
「沒有……我沒這意思。」連忙抽起毛巾,將它折了再折,開始擦拭他的臉龐。沒替人擦過臉,只覺他的輪廓有型而俊朗,至少在撇開他凶神惡煞的時候,他應該是好看的。
聶封隱冷硬著臉,任她上下其手。眼睛平視過去,是她纖細的腰身,在近距離之下聞到她的身軀傳來淡淡的香味……是書紙的香味,柔和而熟悉的味道,讓他的心神稍稍平穩下來。
靜悄無聲的上古園,任由外頭風吹鳥叫草動,不知過了多久,元朝生忽然冒出一句:
「可以了。」
璇璣輕輕喔了一聲,才收回發乾的毛巾,沒發覺聶封隱的目光鎖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