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上的居民,我大多見過。」她起了疑心。「我可不記得曾見過他。」
「你的記憶力不好,隨玉。上回你跟五爺過來,他也在花圃澆花,記得嗎?」
隨玉皺著眉想了想,隨即放棄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想。她又瞧了花圃一眼,那人抬起頭,略嫌凌亂的髮絲在藍天中畫了個弧,泛起銀色的光芒,有抹熟悉感。
是誰呢?
任何人不得未經原作者同意將作品用於商業用途,否則後果自負。
「隨玉!」聶元巧不知打哪兒跳出來,笑瞇了眼。「我找你好久了,原來你在船屋……啊啊,你在燒什麼?燒什麼?」
映著火光,隨玉抬臉笑道:「我在燒我設計的佛郎機炮草圖。」
「啊?」元巧瞪圓了眼。「草……草圖?」她瘋了嗎?聽四哥說,她在船隻跟火藥上是天才,設計的草圖連佛郎機人都要。
「是啊,燒了它,就一輩子都沒有人會得到它。」隨玉將最後一張紙放進火爐中。「我……當海賊,從沒遇過生離死別,五哥想要我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他像不倒的山,我從沒有認真的體會過失去親人的痛,現在,我知道了,所以我想燒掉這些草圖,不再有經我手的火炮去害人,我要退出戰爭之外。」
「是……是這樣嗎?」元巧蹲下來,火光在夜色裡逐漸轉弱。「既然如此,你要如何報仇呢?」
「我要報仇,可我不想拿島上人的命去換。」
「那就是另有方法嘍?」元巧挑眉,眼珠子轉了轉。「你……五哥的房,你睡得還習慣吧?」他試探地問。「你若隨時反悔了,不當寡婦了,我的懷抱可是隨時讓你撲的。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最喜歡女人了,你要為五哥浪費青春,我是萬分惋惜,啊,不如隨我到南京,我買個金屋給你,好吧?」他的語氣是輕佻的,宛如一隻小色狼,但從他嘴裡說出來並不淫穢,甚至他年輕的臉龐是調笑的,顯得有幾分孩子氣。
這是半月多以來,首次正眼瞧他,心裡莫名的起了一陣奇異感覺。元巧是活潑好動的男孩,脾氣也很沖,但五哥走後,他似乎不怒不叫,反而繼續過著跟之前一般的日子,他的衣著還是華麗的……這麼說起來,四哥也不曾有過太激動的反應,原先她一直以為是兄弟分隔兩地多年,感情淡了是自然,可如今回想起來,似乎哪兒有異,卻說不上口。
「你……」
「怎麼?答應了嗎?」火花一滅,黑夜裡只見他露出的白牙。「我最疼女孩了,來,讓我抱抱,可愛的隨玉,你不知道這半個月來,我對你有多心痛……真巴不得半夜帶你遠走高飛,去他的五哥、去他的狐狸島……哎唷!好痛!」
「元巧?」
「玉姑娘,夜黑了,該回房了。」
「誰?」她立刻旋過身,只能隱約看見高大的身軀擋在門口。太黑了,她的視力不夠好到足以瞧清他的容貌。他的聲音低啞而粗嘎,沒有印象。她的兵器收在五哥房裡,未曾帶出來,元巧的功夫是三腳貓……
「別防備我,日前我在沙神父那兒工作。」他像看出了她的心思。
隨玉輕輕啊了聲,回憶起那名眼熟的男子。
「喂喂喂!」元巧撫著左臉頰,痛恨又哀怨地瞪著他。「你你你來幹嘛?本少爺正談情說愛談得快樂,你插進來是存心攪和嗎?」
「是嗎?我,打擾了十二少爺嗎?」語氣是溫和的,卻讓元巧的頭皮發麻,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有點不太自然。
「其實呢……不算打擾啦。」元巧乾笑。「我只是來陪陪隨玉,我瞧她寂寞嘛,你不知道自從我那該死的五哥走了後,隨玉有多寂寞,陪了十年哪,就算把他當爹當娘的,也會日久生情。我說這五哥倒賊,賊得讓人忍不住想罵罵他,玩那一套自己教養老婆的遊戲,擺明了讓隨玉天天看著他,看啊看的,看到最後發現其他人都不如五哥,啐,就算像我這麼好的人才擺在她跟前,她也早已習慣粗茶淡飯,不知我這山珍海味的味道。」
「你說夠了沒?」語氣依舊溫吞,卻隱約有了不耐,這讓隨玉瞇起了眼。
「我……」元巧又退了一步,嘿笑了兩聲。「說夠了說夠了,我難得吐一次,就讓我吐個爽快嘛,別氣別氣。」
在黑夜裡,看不見那男子的表情,卻在空氣中感覺到他的不悅。
「玉姑娘,沙神父要我帶你回房。你眼睛不好,又無燈籠也無油燈引路,船屋離『藏春』有好一段距離,請跟我回去。」
「嘿。你不知道嗎?現下隨玉搬到我五哥的房去睡啊……啊咳咳咳……」像忽然岔了氣,元巧猛咳不已,隨玉欲上前拍他,他卻連忙退數步,邊咳邊叫:「不不,你別過來,是我多事,是我多事,你跟著他回去吧,我……咳……我替你收拾火爐吧。」嗚,回頭他要找四哥哭一哭,他的喉口不知被打進什麼東西,辣得他眼淚直流,幸虧在暗夜裡,沒人瞧見,不然他一個男孩子哭成這樣,也可以準備跳海了。
「玉姑娘?」
隨玉有些狐疑地,隨手將平日削船舶模型的小刀揣進懷裡。狐狸島難進外人,就連上回欲暗殺五哥的佛郎機人都是混在海商之中,但即使是海商也絕無法進到南邊的島,而他……是她太多疑了嗎?他是沙神父所認識的,她也眼熟,但心中總是惴惴不安的。
「好,你就引路吧。」她轉向元巧的方向。「元巧,可要同我一塊走?」
「好,不不不,你去吧去吧,我要弄火爐呢,記得嗎?何況我眼力好,一路摸回自己的房間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你放心,快快回去休息吧。」
「嗯。」她慢步跟著那男子一塊走出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