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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玉緩緩地回頭,注視那個始終跟在她身後的義人利旅行者。「羅傑先生,你……你還真清楚……」
羅傑眨眨眼,舉起他的記事薄。「那是當然。事實證明,有條不紊的記下每件事,是身為旅行者的首要條件。」
「但,你……好像是來寫遊記的吧,羅傑先生。」她皺起眉。
「沒錯,全拜《馬可波羅遊記》之賜。為了這本書,我橫跨大西洋,干裡迢迢的來到這裡。寫一本在大明的遊記,是我畢生的願望。」他露齒而笑,合上記事薄。狐狸島上定居的番人除了來自葡萄牙的沙神父,另一名就是遠渡重洋的他。
他是個年輕的旅行者,原先的目的地是大明朝的北京,卻陰錯陽差的來到了狐狸島。他只比沙神父晚一年到這兒,卻從此不再過海往中國而去。他的理由很多,每次都不同,久了也就沒人再問了。
曾經,有人這麼看見過——狐狸王身邊有兩名護衛,而護衛身邊則又跟了兩個番人,一名是手握聖經的神父,另一名則是捧著記事冊的旅行者。當在海上遇見了不要命的掠奪者,會瞧見神父穿梭在打鬥之中,尋找願意告解的將死之人,而旅行者則躲在一旁記錄這一切。
當然,這只是謠傳而已。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任何英雄的週遭總會有幾個被神化的人物,好比樊護衛。王大富哼了一聲,始終不明白狐狸王怎會拒絕他的兒子取代樊護衛,他兒子是東南沿海一帶有名的武者,能以一敵十,不要說武術強過樊隨玉百倍,光兩人站在一塊,樊隨玉的身子就被他兒子給蓋掉三分之二。
「啐,怎麼看都教人不服氣。方護衛的軟鞭一出,連雙嶼的三當家都不得不稱臣,中國海賊之最的狐狸王合該有這樣的武將跟在身旁,可樊護衛……就教人不得不懷疑了……」他曖昧不明的說道,大嗓門逐漸吸引其他海商的注意力。
隨玉露笑,右邊的臉頰有個小小的梨渦。「懷疑什麼?王老爺,我可不愛玩什麼勾心鬥角的遊戲,你要說什麼便說吧。你若是嫌棄,我可不會聽從,這普天之下能嫌棄我的,也只有狐狸王了。」
「你……」王大富老臉橫怒:「狐狸王有你這種手下,遲早會出事!」
「哦?」懶洋洋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那王老爺倒說說看,我可得要有什麼樣的手下,才能長保我生命安全?」不知何時,聶泱雍出現在他身側。
「狐……狐狸王……」
「敢說就不要抖著你的雙腿。」聶泱雍雙目危險的瞇起。「你既然起了個頭,損我手下威名,那麼你就要給我個理由。」他的語氣是輕柔的,卻教王大富的背脊從下往上發了涼。
「我……」他硬著發麻的頭皮說道:「我可是為狐狸王著想。」
「本王的安全勞你費心了。那你有何解決方法呢?」薄薄的唇掀了笑意,笑中有詭異。
對狐狸王來說,親切的笑無異是天方夜譚;而如果說,有人曾經謠傳他親切的對待手下,那麼那人的眼睛必定是瞎的。噢,可惡,隨玉瞪著那熟悉的笑容,現下頭皮發麻的是她了。先前還很感動五哥的出現相援,但現在她想哭,想都不必想,五哥的心腸是黑的、是毒的、是冷血的。
「那……那當然得讓樊護衛露一手。」
「哦?你說,要怎麼露?舞一套拳給諸位瞧瞧?」
「不,小兒……不如跟小兒比試比試。」王大富的嘴唇是抖的,也有點激奮。難得跟狐狸王面對面說話,還能得到他全副的隨玉。
以三匹馬的距離畫成了圓形場子,場中有人在激鬥,兵器相交時,磨擦出令人驚悸的火光。海商在場子外,交頭接耳的談論狐狸王的冷血、談論這明顯的勝負之分。
「玉……玉公子他會落敗啊。」稍後,查克也來到了北島,瞪圓了藍色的眼珠望向場內。在獲知她得跟一個身高八尺以上的漢人比武,就硬是擠了一個好地點,看著她與那人交手了幾招,就知勝負了。天啊,連他這個不懂漢人武術的外國人,都能看出她的力道遠不及那八尺男子。
「狐狸王,請讓他們住手吧。」他鼓起勇氣,轉而向聶泱雍求救。
「莫急莫慌,查克,勝負未到最後關頭,是不能下定論的。」沙神父微笑道,似乎很高興他為隨玉出頭。
「是……是嗎?但是……但是為何要讓玉公子跟人打鬥?狐狸王的一句話,誰敢不從?誰敢挑站狐狸王的權威?」他無法理解,也為隨玉跟隨這樣的主子感到不值。
「你以為我會讓一個沒用的人跟著我?」聶泱雍揚起了眉,目光仍是停留在場中打得難解難分的身影。「自己的事得由自己來解決,沒人能幫她。」他的眼角瞥向查克,冷言道:
「你也是。她讓你留下,你就是她的責任了,她得為你負責,不管你做了什麼,她都得為你所做的付出代價。」他的語氣傲慢而冰冷,輕柔的字句打向查克。
「我……我不會背叛玉姑娘的!」查克雙拳緊握,激動地說道。
聶泱雍像壓根兒沒聽見他的話,臉色稍稍變了下,便懶洋洋而略嫌厭煩地說道:「神父,麻煩你,不管待會兒誰勝場了,讓他過來見我吧。」
沙神父點頭,目不轉睛地瞧著場子。隨玉的根基稍弱,雖然動作靈巧,但快不過對方的刀,短短半炷香裡,她的臉便已冒汗,氣在喘,幾次驚險閃過,隨刀而來的勁風便已打得她暗暗叫苦連天。
查克瞪著狐狸王離去後,遲疑的回過頭瞧著場中的打鬥,他驚叫了一聲,瞧見她的心神似乎恍惚了下,讓對力有機可趁,削落了她一截烏絲。
「別叫別叫,事情還未結束。」沙神父冷靜地說,旅行者羅傑則埋首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