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忍不住想拉下蓋頭,丫鬟卻再三囑咐,萬萬不能拿下來,得等新郎官進房來揭。
不能揭紅巾也就算了,又餓又累的單小桑,客氣的要求吃顆饅頭填飽肚皮,丫鬟卻說,得等新郎來喝完交杯酒,再吃完桂圓、紅棗、喝完甜湯以後才能吃東西。
一大堆的繁文縟節,聽得單小桑頭昏腦脹,她從來不知道,有錢人家的規矩這麼多,只能認命的捧著聒噪作響的肚皮,耐住性子等。
幾個時辰下來,她累極打起了瞌睡又醒,幾名丫鬟來來去去了不知幾回,左等右等,就是不見她的丈夫進房來。
直到丫鬟點亮了火燭,她才知道天色已晚了。
「平少爺差不多該回房了吧?」單小桑有氣無力的吐出一句。
「回少夫人,賓客都走得差不多了!」一名丫鬟恭敬的回道,末了又小心加上一句。「而且,從今以後,少夫人得改口喊少爺『相公』了。」
「對……對啊!我一時忘了。」單小桑暗暗捏了把冷汗。
嚥了口唾沫,她這才發現一整天滴水未進,連嘴唇都乾燥得快裂開了,忍不住向最近的一名丫鬟央求道:
「這位姑娘,拜託你——」
「小姐,我是水虹,您認不得我的聲音啦?」一名陪嫁丫鬟趕緊出聲道。
「啊——喔,瞧我累的,我當然認得你!」單小桑乾笑了幾聲,客氣的趕緊說道:「水虹,能不能麻煩你倒杯茶水給我?我口好渴。」
陪嫁丫鬟看了眼房內。「小姐,這房裡沒有備水,我到廚房替您端去。」
「拜託你了!」單小桑忙不迭的謝道。
陪嫁丫鬟奇怪的搔搔頭,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終究還是出房門取水去了。
「說到廚房,這些水酒、甜湯全都涼了,得趕緊重新熱去。」
「我幫你!」
另兩名丫鬟也隨即端起幾盅小瓷鍋,跟在水虹後頭而去。
一等兩名丫鬟的腳步聲逐漸遠去,單小桑把蓋頭偷偷掀開一條縫,確定房內一個丫鬟也沒有了,再也忍不住扯下紅褵,狠狠喘了口氣。
她從來不知道,當個名門千金,比上街討顆饅頭還要累,一整天來她的神經繃得比弓上的弦還緊,就深怕一言一行出了岔子。
坐得屁股發疼的單小桑,再也顧不得甚麼端莊、儀態之類的三令五申,整個人舒服的往身後的柔軟大床一躺,滿足的吁了口氣。
她知道換做在尉府,自己這種模樣一定會遭塗嬤嬤一記狠打,但一整天下來,她實在累壞了,更何況,如今四下無人,應該不會被發現才對——
才剛這麼想著,房門卻猝不及防的打開了,單小桑當下驚跳了起來,還來不及反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已經出現在門口。
隨著男人跨著大步走近,單小桑兩眼就瞠得越大。
眼前,是一個好看得不可思議的男人!
一張隱含力量的俊美臉孔,融合著天生的威嚴與尊貴氣勢,讓人望而生畏,濃密的眉、炯亮銳利的眸,更讓人聯想到善於掠奪的鷹。
這輩子單小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男人,像是光一個眼神就會奪魂攝魄似的,一時之間,她幾乎看傻了——
「看夠了嗎?」略帶戲謔的好聽嗓音,驚醒了她。
單小桑猛一回神,急忙別開視線,臉蛋又迅速漲紅起來。
「你……你是誰?」單小桑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的丈夫!」
平雲飛?單小桑兩眼一瞠,以飛快的速度抓起紅蓋頭往頭上一戴,而後規矩的交疊雙手坐在床沿。
她的動作迅速俐落,但火燒屁股的倉皇模樣卻令人發噱。
一天來的第二次,他被這個新進門的妻子給逗笑了。
「你在做甚麼?」
「丫……丫鬟說,這蓋頭得等你來才能掀開,否則不吉利。」單小桑絞扭著小手,支支吾吾的解釋道。
所以她才做出這種亡羊補牢的傻事?
「可你確實掀了蓋頭。」他幾乎是帶著笑,俯視著床邊的小不點兒。
突然間,紅蓋頭偷偷掀開了一條縫,一雙慧黠的大眼骨碌碌的溜著。
「反正這裡沒有旁人,只要我不說、你不說,這樣就不會有人知道啦,你說怎麼樣?」她小心翼翼的打著商量。
平雲飛愣了下,從沒想到,這話會從一個禮教嚴謹的名門千金嘴裡說出來。
「好吧!就當這蓋頭已經被我掀開好了!」平雲飛忍住笑,一本正經的說道。
「太好了!」他的話還沒說完,單小桑已經一把扯下蓋頭、鳳冠,如釋重負的重吁了一口氣。
她率真不做作的可愛模樣,讓平雲飛看了再度忍俊不住。
眼前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女人?他認真的審視起她。
明眸皓齒、雪膚玉貌——平雲飛不得不承認,她是他僅見過,數一數二的絕世美人。
臉蛋上那抹酡紅令人心醉,我見猶憐的羞澀微笑,直烙進人心坎裡,一雙美眸宛如翦翦秋水,甚至比他記憶中的更美。
尤其是她美麗中帶著的那股純真無邪,更令他移不開視線。
十歲那年的一面,那時她安靜懂禮,已隱約看得出名門大家閨秀,溫婉端莊的模樣,沒想到這麼多年後,她卻變得截然不同,簡直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不止舉止神態,就連看人的眼神,也坦率得他一眼就能看穿。
「你變得不太一樣了。」他定定凝望著她,眼神複雜難解。
以為被他看穿了甚麼,單小桑臉上的紅暈迅速退去,取而代之是一抹驚恐的蒼白。
「怎……怎麼會?我就是孫蘭衣啊,旁人怎……怎麼可能……冒充得了?」
單純的單小桑,根本不曾應付過這樣的場面,登時慌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平雲飛只是不經意一提,壓根沒有思及太多,但她的驚慌卻反倒引起了他的疑竇。
「你為甚麼這麼緊張?」他的黑眸倏然瞇起。
聞言,單小桑又是一驚。
平雲飛太深沉也太聰明了,她懷疑自己根本應付不了他,更不可能瞞得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