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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豫天搖頭歎息,將她扶進車內。「若天下人都看著你,你不是得要挖盡天下人的眼珠嗎?」
「挖就挖,我怕什麼!誰教他要用奇怪的眼神瞧我!」挽淚惱道。
馬車輕輕搖晃,窗幔後的景物在動,她有些頭昏,卻咬著牙關撐著。
「也許,他是瞧你漂亮。」
她一怔,望著他平靜無波的臉龐,「在你心中會有美醜之分嗎?」
他的黑瞳裡映著她清艷的嬌容,嬌容上是愛恨分明的神態。良久,他才答道:「你很有生氣。」
她略嫌失望的撇開臉,不再看他。有生氣有什麼用?別說是動心,連一剎那的閃神都沒有過。如果有足以吸引他的容貌,她也就不必愛得這麼苦了。她閉上眸子,心頭的一時激動讓她頭暈,不由得倒下去,隨即又搖了搖頭,振作的坐起來。
「你休息吧。」冷豫天從車上拿出薄毯。
「不,我不需要。我可不想連休息也聽你說著佛家道理。」
「我不說,你睡吧。」他微笑的將薄毯鋪在車板上。
挽淚懷疑的盯著他。他何時變得這麼好心了?夜宿荒山野嶺,他從不曾主動詢問她是否冷了、是否怕山間野獸,自顧自的閉目養神,即使她賴著他睡,他也無動於衷。
雖然懷疑,但身子還是撐不住的倒向薄毯上。她低吐了口氣,神智昏沉沉的,眼睛不肯閉,就這樣望著他。
「睡不著?」他問。
「睡不著也不要你說佛家道理。」
「我說過我不說了。你想聽什麼?」他的語氣溫和親切,卻多了什麼。她真恨自己的愚昧,只能聽出有異,卻不知異在哪裡。
她想睡,但不願回到沒有他的夢裡,隨口問道:「那借壽之人到底是誰?竟然能讓無情的你有心救他?」
冷豫天靠著布幔之處擋風。他淡笑道:「我跟她,沒有多大關係。若真要論,她與我,來自同一個地方。」
「是同鄉?」她不信,僅僅同鄉就能引起他關注,那他還算無情人嗎?
「我原是黑龍寨二當家。」見她吃驚的模樣,微笑。「我不像嗎?」
「是不像,我以為你是修道中人。」否則怎會三不五時把佛理琅琅上口?
見她專注聆聽,雙頰略有紅潤,他不由露出淺笑,繼續說道:「我也算修道中人,幾年前上山當上二寨主是在等。」
「等什麼?」
「等斷指無赦的下場。」他解釋道:「你少涉世,自然不知京城近年有強盜擾民,官府卻又無可奈何,因為黑龍山上的大當家斷指無赦作惡多端,殺人無數,官府圍剿數次皆無功而返。」
「你在等他的下場?等他死嗎?」
他微笑點頭。
「他什麼時候死?」
「他雖然作惡多端,但脫軌的罪孽之身跳脫因果,他會壽終正寢而死。」
他連人的壽命都能算出來,幾乎跟神仙沒有兩樣,這樣的想法不經意地在她心裡滑過,但更深的疑惑讓她問出口:「他既然罪孽難恕,為什麼你只看著他,卻不殺了他?」
他含蓄道:「我並非普通人,不該插手人間事。」
挽淚注視著他淡然的神情,他似乎不覺得他有何錯誤。
「你究竟是殘忍還是無情?」她緩緩搖頭。「你守著他有什麼用?看著他壽終正寢又有什麼用?他照樣屠殺生靈,照樣死了許多人。你以為你洞悉天機,掌握一切天命,那又如何?你連條命都不願意去救,算什麼修道中人?」
「天命難改。」
「嗤。」她冷笑。「好個天命難改。我瞧不是天命難改,是根本沒有神佛之說,若有神佛,怎會容許你說的殺人魔現世造孽?」
「人靠己身,神祇能看,不能插手,插了手,擾亂人間因果,人人靠佛而不自救,這樣天下將大亂。」
「好個藉口,還好你不是神。你看似溫和善良,但壓根兒沒有慈悲心。」不是存心想要對他冷言冷語的,只是一想及有多少人挫敗在他的無情下,心裡就好苦。
她也是其中一個啊。
不求他有多愛她,只求她愛他的萬分之一,就算讓她再經歷一次穿心之痛,她也二話不說,咬牙忍了!
見她一臉悲苦,他不再言語,怕她動氣傷身……這個念頭微微晃過心頭,他倏然一驚,連忙閉上眼不再瞧她。
第五章
馬車跑了幾天,每過一個城鎮重新僱車。冷豫天多半是不說話,連佛理也不再說了。有時候跟著車伕坐在前頭,留她一人在車內。
她少下車,不是不願下車走走,而是他說她病體剛愈,不該出來吹風,於是連夜晚時她也睡在馬車裡。
她的性子本就不是恭順有禮,她的身子也早好了,會聽他的話,是因為他的話讓她窩心。
他關心她的身子呢。
真希望這趟旅程永遠不會結束。
只是這是她在奢想。他為了趕路,有時過鎮不停;話少,目光卻落在她的身上。
「今晚要夜宿山間,你可以睡在車裡。」冷豫天跟著車伕坐在前頭,忽然朗聲說道。
「你在哪兒睡,我就跟著你在哪睡。」
他不說話了,像在專注趕路。
她抿起唇,盯著他寬厚無情的背。
遠方,吹鑼打鼓驚動了她,從窗幔之後瞇眼瞧丟,望見一抹黑影逐漸接近。
「是有人成親啦!」車伕笑道。
「成親?現在?」現在半夜,四週一切黑暗啊。
「是啊,姑娘不知道嗎!成親要選時辰,這方向一定是張家村的姑娘要嫁到李家村去,趕著破曉行禮,連夜依著吉時往新郎家呢。」車伕邊說著,提著燈籠的迎親隊伍迎面而來,鑼鼓喧天。
挽淚疑疑望著紅頂大轎錯身而過。轎子十分樸實,沒有懸掛多餘的綴飾,前後迎親隊伍熱熱鬧鬧的,還有人向他們熱情的揮揮手。
「咱們就在這裡休息半個時辰好了。」最前頭的人舉起手喊道,身後拉拉雜雜的迎親隊伍陸續的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