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頁
小鬼已然接近,嘰叫之聲不絕於耳,陰森之風更甚,岸邊飄來淒涼的歌聲,冷豫天在岸邊搜尋船隻。
「你……你是不是哪兒不對勁?」挽淚疑惑道,終於發現他週身氣流並未如往常的平穩,甚至那股奇異的香味愈來愈濃郁,讓她不得不掩鼻。
冷豫天將她拉緊些,正要答話,忽聞岸邊有一老嫗之聲──
「是天人嗎?你們快快上船吧……」
未及細想,冷豫天拉著她跳上船。這艘船的擺渡人是名老婦,全身上下用黑袍蓋住,她的頭未抬,費力地划著船,漸漸遠離陸地。
岸邊的船隻唯此一艘,小鬼追到岸邊,紛紛煞住。
水中波濤洶湧,幾乎掀翻了船,冷豫天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的死魂墮向無邊湖水中。
他的手掌真是濕得可以,挽淚的心猛然一跳,不由自主近身在他的側面看去。另一邊的岸上已聚集無數小鬼等候,藉著小鬼手裡微堝火光瞧見他的臉……淨在冒汗,而且多得可怕。
「你……你究竟怎麼啦?」她忍不住問道。她是孬,明明打定主意不再眷戀他,偏偏一見他出了問題,心焦得難受。
他閉了閉眼。本是抓著挽淚的,到頭來卻被她緊緊扶住,遠處忽然響起巨大的鑼聲,震耳欲聾。
「糟了。」老嫗叫道:「鬼門要關了!」整個老邁的身軀傾向前,冒著掉落河裡的危險,更加賣力的劃。
挽淚的心一直猛跳著。不知何故,竟覺老嫗的聲音有些耳熟。
「鬼門一關,挽淚豈不死定了。」恁地冷豫天身為天人,歷經人世無數大小事情,一時之間也想不出辦法來。
能過船已是奇跡,他的身體到了極限,要帶著挽淚離開陰間,除非──
除非,捨己保她!
這個念頭閃過心裡,連思考也沒有。保她捨己不是大愛,而是私情,但卻沒有後悔的想法,真是可笑,在世數千年,終究為情愛所困。
「鬼門關前,鑼聲三響,三響未逃,必死無疑啊!」老嫗說道,語氣十分焦灼。
挽淚盯著她,愈聽愈耳熟,愈聽心頭愈不由得心驚。人世間她並無其他相識之人,怎會……
「挽淚。」他低叫,挽淚直覺抬起臉來,他迅速俯下頭封住她的唇。
她錯愕萬分,這是他首次主動親吻她,為什麼!他……他不是不愛她嗎!為何要吻她!
他可知道她想了多少次,就希望他能親近她啊,哪怕只是摸摸她、碰碰她,給她一句溫暖的話,她真的可以為他而死啊!為什麼偏偏在這一刻?
他的唇極冷,像凍成霜一般。她閉上眼,眼眶極熱。忽地,唇齒之間似乎被灌進了什麼,還來不及察覺,他就依依不捨的抱了她一下,隨即退開,以手摀住她的唇。
「別開口說話,回到你的軀體之前,千萬不要開口,我將我所有剩餘的真氣全給了你,一開口,真氣盡洩,你就再也無法回去了。」他注視她的目光像要將她烙印在心底。
挽淚張大驚恐的眼眸,不明白他的舉動。
「天人,響二聲了啦!」老嫗急叫,拚了命的往岸邊劃去。
冷豫天望著她,露出微笑。笑意盎然,完全不同於過去溫吞的笑,他向她說道:「人有劫數,神仙亦然。我共經歷三次天劫,每次都讓我無慾無求的心給渡過,唯獨此次,我是失算了。長久以來,我雖守著人世間,卻因看盡生老病死而逐漸失了慈悲心,是你讓我想起什麼是慈悲。挽淚,別教我失望。我死後,你上泰山之巔,那裡有神仙出沒,若能跟著他們潛心修行,你能修成正果的。」
他在說什麼啊?他是神,怎會死?挽淚要拉下他的手臂,發現連他的衣袍也濕了大半,濃郁的香味……是從他身上傳來!
她的心一沉,使勁想要推開他。他抓住她的雙手,她用腳拚命踢他,他卻文風不動。可惡!
鑼響第三聲,餘音完全隱去之際,正是鬼門大關的時候。
他仍然在微笑。「保重了,挽淚。」
不,她不要走啊!挽淚想叫,卻緊緊被他摀住嘴,這個渾帳!她心甘情願的死,正是因為他不愛她。留在一個沒人愛她的世間有何意義?如今他逼她回去,他卻遭了天劫,那麼她回去又有何用!
她不走!她不走!
目光盯著他,再死一次也不肯走。
「天人!」老嫗叫道,餘音繚繞,已逐漸散去。
冷豫天勾起真心的笑意,取笑似的說道:「也許,我不該說,但現在不說,以後怕再也沒有機會,連我自己也料想不到千百年的道行會栽在你身上。你的動情打動了我,從那把刀穿過你的心,沾著你的血刺透我的心時我……很吃驚,究竟多深的愛才會讓你毫不猶豫的為我挨那刀。挽淚,我雖無情,但我還有心,不會不動容於你的一切。」他輕吐口氣,柔聲說道:「我愛上你了,挽淚。」不等她露出驚駭的神情,一掌將她的死魂拍飛到空中。
地府天色黑暗,她的魂魄愈飄愈遠,鬼門在即,她看著他微笑目送,彷彿轉眼間便能再見。他這算什麼?他想要自己死嗎?就在他告訴她──他愛她之後?她不甘心啊,要死寧願一起死,也不要獨活。正要張口洩真氣,卻見他身後的老嫗跑到船首,對著天空哭喊道:「挽淚,你自己保重吧──」
陰風用力吹掀老嫗的衣袍,連著衣帽一塊吹翻,露出一頭白髮及熟悉的老臉。挽淚一怔,一時之間忘了開口。
怎會是她!
腦中才轉此念,餘音消失在地府之間,她的魂魄難以克制的受到撞擊,終於失去了意識──
≡ ≡ ≡ ≡ ≡
身子猛然動彈兩下,驚動守在一旁的談笑生。
他揉了揉眼睛,連滾帶爬到挽淚身邊,低喊:「挽淚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