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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樹叢後的鳳鳴祥睜大了眼,驀然明白義爹言下之意,又見義爹的嘴一張一合跟少年說了什麼。她恍神了,一時眼睜睜地看著司徒壽與少年接過長劍,毫不考慮地反手一勾,把尚存一息的余管事活活地給分屍。
她摀住嘴,瞪著那顆斷頭滾到附近來,死不瞑目的雙眼尚暴凸著。他當然死不瞑目啊,壽兒是他最疼的孩子,到頭來卻遭她親手殘殺……
司徒壽怎能這樣待他?怎能!
鳳鳴祥勉強讓自己的眼睛抽離那顆斷頭,往司徒壽看去。
月光下,司徒壽嗜血地舔著飛濺到手背上的鮮血,黑色的眼眸果真像頭噬人的野獸,小嘴還揚著笑|
「壽兒,你對義父真好。你們這幾個裡,義爹最信賴的就是你了。對了,你睡在鳴祥的隔壁,出來時看見她睡了沒?」義爹滑若天鵝絨的聲音再度讓鳳鳴祥屏住氣息。
司徒壽如妖獸般的眸子出現短暫的迷惑,隨即隱去,天真說道:
「她早就睡了。」
「是嗎?今晚……她倒是出乎意外啊……」
沉吟的聲音敲打在她心版上,她提心吊膽著,生怕他說出什麼可怕的話來。
她一向不笨,只是被美夢蒙住心智不肯醒來,如今想來,禳福的瘸腿必是義爹下的手;而司徒壽已經被他弄得人不人、獸不獸的。那她自己呢?
她已經要走火入魔了嗎?這也是義爹一步步的計畫嗎?把她弄得走火入魔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呢?
他收養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等他們離去之後,她才雙腿虛軟地爬出樹叢後,滿臉是淚地注視余管事蒼白僵硬的臉。
「對不起……對不起……」她哭道,連手也不敢伸出去合上他的眼。
余爺爺有多疼她們,她是一直惦在心裡的,可是……可是她好害怕……
「對不起,余爺爺……鳴祥的名字是你取的,可是我……已經完了,逃不走了……義爹在我身上動了什麼手腳,我都不知道……」
如果有一天,她醒來後變得跟司徒壽一樣,她也不會太感驚訝,她怕死,也怕失去自己的意志啊。
為什麼她的命會跟旁人不同?為什麼義爹要看中她?
鳴祥、鳴祥,她空有其名,卻從來不曾得到一丁點的吉祥。
她的恐懼,有誰明白?不停地想著義爹到底在她身上下了什麼手,何時她會像壽兒一樣?何時她的走火入魔會逼死自己?她寧願不知這一切,也好過不停地想著,不停地逼瘋自己啊。
懷著這樣的恐懼,在數年後,司徒壽、禳福與她合力手刃了義爹,將他的屍身埋起,重新過活。
第一章
十二年後,灰濛濛的天空起了響雷,未久,狂風大雨傾盆而下。在少有人煙的野外一抹黑影飄忽在新芽初長的林子裡。
龍不祥微微瞇起眼,雙足幾乎不點地地追進林中。他的輕功已是頗佳,加以內力深厚,卻始終追不上那個黑影人。
為什麼?
原本,他在城裡客棧等著同伴回來,等了兩天多還不見歸來,便想到城外走走,沒有想到一出城就見到熟悉的背影……明明人死不能復生啊,為何會在此地瞧見?
響雷又起,大雨淋了他一身濕。他微微懊惱地停下腳步,雙眼靜靜搜尋著林中極有可能隱藏人身的地方。
「要是他死而復生……」一想到這個可能,心底就竄起一陣輕顫,但隨即被他強壓下去,雙眸突迸殺意。要是那人真的活了下來,說什麼他也不能再讓那人毀了他們全部。
大雨打在身上,他渾然不覺,敏銳地透過眼耳,搜刮四周的景象與聲音。
難道是他自己眼花了嗎?他忖思道。入了林子追到此處,就再也沒有任何蹤影……他的眼力一向好得過分啊。
「你在做什麼?雨這麼大,不避是想要得風寒嗎?」
後頭突然冒出個聲音,讓龍不祥驚嚇得差點跳起來。他立刻旋過身,仰頭瞧見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孩。
清俊的娃娃臉一看就知不及弱冠,高鼻厚唇,一臉極重的桃花相又帶點老實樣,膚色略沉,下盤極穩,衣衫有些破舊……他應是個有武功底子的人。
「那裡有廢屋,快!」娃娃臉的年輕男孩見他呆呆看著自己,乾脆伸手探向他。
才剛觸及他的手掌,龍不祥便回過神,直覺要翻掌抽回,年輕男孩的手掌彷彿起了砧黏膜,順著他的掌心翻上翻下幾回,在轉瞬間握住他的手心。
「你這是做什麼?」他暗暗吃驚。
「避雨啊!」年輕男孩緊緊握住他的手,硬拉著他跑向右側遠處的廢屋。
一進廢屋,就瞧見屋內已有幾名漢子圍著火堆取暖,龍不祥面不改色地站在門檻前,狀似不經意地一一掃過那幾名漢子,確定其中不會有方才追蹤的背影,才暗鬆口氣。
「莫兄弟,我道你怎麼突然跑出去了,原來是找同伴啊。」
莫不飛傻笑地搔搔耳,道:
「他不是我同伴,是剛才我瞧見他在外頭淋雨,就拉他來避避。」
「你倒真是好心啊。」
莫不飛轉頭向他笑道:「你一身都濕了,把衣服先脫下來烤烤,免得著涼就不好了。」
龍不祥暗暗吃驚他的笑顏竟能讓自己心跳加快,連忙撇開視線,又瞥到自己的手還被他緊緊握住,便趕緊用力抽開,說道:
「多謝兄台好意,我在門口避雨就行了。」他露出客氣的笑,隨即退了幾步,走到門前的階梯上坐下。
午後的大雨來得極狂,斜斜飛墜在屋簷上。他雖坐在矮階上,但過大的雨勢仍有部分打在他的身上。
總好過跟裡頭的漢子相擠吧?他忖思道。想起屋內的幾名漢子絕不是什麼良善之輩,怕是士農工商裡都沒有他們的分兒。
忽地,長衫落在他的頭上。他臉色不曾變過,側身瞧見那個桃花臉的年輕人一腳跨坐在身邊,向他傻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