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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而復生?人死了不是會成屍體嗎?」拈心難得聰明,訝叫一聲:「是殭屍!」
殭屍個鬼啦。他撫住額,很具耐心地說:「拈心,多羅郡王死而復生是京師人人津津樂道的喜事,老夫想你少理外頭事,所以大概是唯一不知情的人吧,但我以前曾提過不下數十次,你全當耳邊風了?沒關係,老夫再說一次,多羅郡王死而復生後,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殭屍,你懂嗎?他隨大將軍征戰時,在戰役之中遭人放箭射中心窩,原以為沒救了,放在營裡一夜,等住運回京師妥善安葬,哪知天一亮,原本斷氣的身體又活過來了。」
「啊,殭屍!」
「不是殭屍!」他忿怒得差點跳到屍體上。「就跟你說了他不是!他是個有福分的人,連萬歲爺兒都認為他大難不死絕,必有後福,要真是殭屍,他還能為大清盡力嗎?」
「哦。」她靜默。就在金大夫認為她已經放棄她那個一直線的思考時,又聽見她自言自語道:「沒有死乾淨,就是有福氣。為什麼死而復生就是有福分呢?」
一股輕顫從他背脊竄上來,不知是氣她,還是聽見她的話所致。
沒有死乾淨……射中心窩,照說是必死無疑,若是心長在另一邊也就算了,這可以成為多羅郡王沒有死的解釋,但聽說他斷氣一整夜後才又活過來……
那不就是惡鬼附身了嗎?
他打了個哆嗦,笑自己心眼太多。戰場之上多神話,會有誇大不實的奇跡不是沒有可能。憶起前一、二次再見多羅郡王,他確實正常得緊,沒有什麼詭異之處。「啐!死而復生沒有福分,難道這些屍體就有了嗎?」
「嗯。」她點頭。
金大夫嗆了口氣,差點接不上來,魂歸西天去了。
這個徒弟……是他一生的敗筆啊,沒料想到有一天在她眼裡,人會比一具屍體都不如。
外頭丫環在喊有客,他隨便交代幾句便匆匆跑出去梳洗。
拈心蹲下來記錄屍體上的症狀,邊翻著歷代的書籍對照。
過了一會兒,總覺無法集中精神,老是想起那個死而復生的男子。
「死後了之後再活過來……」,她縮起肩,喃喃道:「那多痛啊……」
再多的富貴名利也抵不過到身體裡的苦,是什麼原因會讓一個已走進黃泉路的人含住最後一口氣跑回陽世間?
「雙足千金重,眾苦沉雙肩,牛頭馬面身後追……啊!」她嚇得丟了筆記,跌坐在地,雙手撐在地上,摸得的雖硬卻不像是地,低頭一看,看見自己碰到屍體。碰觸屍首是她每一天都要做的工作,當時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地方,但現在定睛一看,只覺屍體浮腫,屍體青白交錯,彷彿映住牛頭馬面的臉。
她又驚叫一聲,恍惚裡從左邊的視線望去,看見這具屍體的過往總總。
「不要!」她大叫,搗住雙眼奔出停屍房。
牛頭馬面的臉不停的浮在腦海裡,即使搗住左眼,仍然看見了許多東西。是什麼她看不懂啊,好多沾血的屍體、好多魂魄往她靠來,她的身子好重,走不回去了,再死一次,不要再活過來了……
混亂交錯的思緒讓她分不清楚哪一個才是她——「小姑娘,金大夫又在停屍房遲遲不願出來見客嗎?」
輕慢的笑聲響起,如銳利的匕首,割破她心裡剛剛湊成的形體。
她雙腿一軟,跪坐在地,直覺抬起臉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年輕男子站在面前。俊朗的臉龐也凝結,不再有任何表情,黑色的雙眸死盯住她。
他的臉好陌生,眉間的硃砂痣卻好眼熟,眼熟到曾經她在鏡中看見自己的眉間也有一顆!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藍色的氣說話了,是粗啞的承諾。
天旋地轉中,她的左眼通紅,穿過這年輕男人,瞧見他身上周邊沉穩的藍光。
「好痛!」
他大吃一驚,立刻奔上前拉下她的左手。她的左眼紅如血,連眼瞳都充滿血色,他鬆開護身的扇子,用自己的左手遮住她的左眼。
「封卜!」他厲言喊道:「還不是時候!以神之眼起誓,以吾之命抵天女之命,封!封!封起來!」
她耳畔不停地響起他嘗試封印的聲音。腦袋昏昏脹脹的,無數的影子交錯著,顧不及姐姐提過男女授受不親,虛弱地半躺在他懷裡。
不知過了多久,四週一片靜默,他抱住她軟小的身子,在她耳邊低問:「你……」
彷彿他激動得連聲音也說不完整,試了好幾次,才又開口:「你還好嗎?」
「頭痛。」她皺起眉。
他的粗指小心地揉起她的太陽穴,柔聲說道:「你叫什麼?」
左眼的脹痛逐漸消了,她乖乖答道:「拈心。」他的懷抱好熟悉,好像在許久許久以前曾有這樣相依偎的感覺……啊!「男女不可相擁!」她連忙推開他。「而我還沒梳洗……」
「你住在這裡?」他好聲好氣地問道。
她搖搖頭,隨即要揉左眸,他立刻抓住她的手。
「你剛從停屍房出來,不是還沒梳洗嗎?」他笑道,指尖輕輕揉住她的眼睛。
她的雙眼圓圓大大的,像隨時會淌出水來,瓜子臉跟她細弱的身子沒有女子的纖美,反倒像小孩。
她靦腆地笑了笑,小聲說:「我忘了。」
她連神態都略嫌孩子氣,讓他不得不疑心,問道:「你今年幾歲了?」
「快十九了。」
十九?心裡驚訝更甚。近十九歲的女子……怎會像個小孩?
「你是金大夫的徒弟?」
「嗯」「家居哪裡?可有婚配?」他追問道。
「我住在都統府裡,沒有婚配。」她照實答道。
她沒有防心,他已是微愕,聽到她住在都統府裡,心裡連番驚訝。
「你是博爾濟的什麼人?」
「我姐姐嫁給姐夫,我變成姐夫的姨子。」她想要爬起來,他卻緊緊抓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