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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可不信什麼鬼神之說。」
「本王以前也不信。」胤玄喃喃說道:「總以為那是江湖術士的騙活,只願跟住萬歲爺與南懷仁學科學、信科學,後來才真的明白鬼有鬼界、人有人界,大多時候是命定,本王是違了天命……」他抿唇又輕聲喃道:「萬歲爺是個好皇帝,大清在他老人家的統治下,起碼有幾十年的好光景,我與她卻在盛世中出生……」這是福是禍?
不需要他們的年代,他們卻出現了。
他回過神,發現金大夫正用先前拈心瞧他的奇異目光望住他。
「金大夫,為什麼她突然喊殭屍?你停屍房裡的屍體沒死絕嗎?」
「不……」金大夫連忙垂下頭囁嚅著。
他沒聽清楚,再度問道:「你說大聲點。」
金大夫又說了,聲音仍是小小的,當胤玄有些不悅地問了第三回,金大夫才鼓起勇氣大聲說道:「她以為郡王您是殭屍!」
「什麼?」
「她以為您是沒死乾淨的殭屍!」
第三章
大隋。
「從今天開始,你的命就是咱們王家的了,懂了嗎?」
男孩沉默地點點頭。
「現下你不懂武,不要緊。武師都說你天資極高,適合學武,從幼年開始學,等長大了,功夫絕不遜於王家武師。將來你會是護國天女的護衛,明白了嗎?」
男孩的目光陰沉下來,跟著男人往王府某幢樓走去。
近樓,就飄來一股藥味,男孩心裡才忖思是誰病了,領他來的男子便將門打開來——門內,是另一個世界。
丫頭來來往往的,有的在送藥,有的忙住將櫃裡的棉被抱出來;繡住白花的床幄垂住,大夫模樣的老頭兒正在診脈。
男孩遲疑了下,跟著男人進房。丫環們仍然忙住做事,從他身邊匆忙而過,白霧般幾乎透明的影子有好幾個也在房內晃來晃去。
「小姐,老爺買了一個男孩來保護您——小子,還不叫小姐!」
男人的聲音像從遠遠的地方傳來,無數的白影彷彿知道男孩能瞧見他們,不停地穿梭在他與床幔之間。
床幔之後響起輕柔的咳聲,原以為只有幾聲咳,沒想到愈咳愈久,男孩的注意力轉向了,感到房內變得陰冷擁擠。
「怎會這樣?」大夫有點驚慌,連忙到桌前開藥單子。
棉被遞進床幔內,輕咳卻是不斷。
丫環急急忙忙地端茶,領他來的管事手足無措,一臉緊張。
「滾!」男孩黑眼怒瞪,終於開口喊道。
管事立刻拍他的腦勺,斥道:「你這小子叫誰滾?」
男孩不吭聲,只注意到咳聲不再了。
「外頭……是爹請來保護我的嗎?」聲音沙啞,略嫌稚氣。
「是!」管事恭敬答道:「是老爺買來的孩子,是來服侍小姐的。小子,還不過來向小姐請安?」
男孩的嘴緊緊閉著。
管事正要再罵他,床幔之後又傳出聲音:「不礙事的,你們都出去吧。讓蘭兒跟大夫去拿藥,我想跟他聊聊。」
天女的話一向沒有人敢違抗,在短短的時間內,房內僅剩男孩獨自立在房中。
「我沒力氣起身,你靠過來點,好不好?」
他往前走幾步,直抵到床板。遲疑了會,滿含恨意的雙眸瞪著薄紗床幔,一咬牙,掀開床幔。
床幔之後躺著一個少女……說是少女,不如說是未發育完全的孩子。從胸以下全蓋在厚重的被子下,但可以從纖細到可怕的雙肩看出她的瘦小;她的臉雖秀美,卻蒼白到可以見到膚下的青紅血管;黑色細發散落在枕上,給他的感覺就像是……離死不遠了。
這就是娘所說的……天女嗎?
她連自己的命都顧不好了,還有能力救大隋嗎?
「你叫什麼名字?」她的白唇吐出細柔的問話,黑眸濃濃霧霧的,像擁有無止境的溫柔。
他一時沉迷在她的雙眸裡,脫口應道:「獨孤玄。」
「玄……」唇勾起微笑來。「是爹取的嗎?」
他心裡一驚,不知她指的是他的爹,還是她的?
她也沒有等他回答,又道:「我叫芸娘。」
「我知道。」他語露憤恨地說。在大隋國土上的每一個人,不管老弱婦孺,會有誰不知道天女的真名呢?
王芸娘,一出生就是天女之身,受盡世人寵愛。哪似他,一出生受盡嘲辱,只有娘,沒有爹!
「你看得見,是不?」她輕聲問,彷彿一大聲起來,又要猛咳不止。
他面不改色,將稚氣的臉龐撇過一邊,眼角瞥到透明的影子退到門外,不敢進來,是啊,他自幼即能見旁人不能看之物,年歲漸長,方知那是徘徊在陽世的幽魂,從來沒敢跟他那個鄉野村女的母親說過,怕連她也捨棄他。
只是……這是第一次,他見到這麼多的幽魂聚集在這個陰冷的房間內,連鼻間吸進的氣也是干冷到微微讓人作嘔,他終於忍不住,走向櫃前用力推開終年封起的窗子。
溫暖的氣流迎面而來,他還來不及深吸一口氣,又見幽魂趁他不備飄近床前。
「滾開!」他奔近床前暴喝道,幽魂一哄而散。
「沒事的,他們不會傷我,他們只是需要有人超渡。」
他轉過身,譏消道:「是啊,鬼是沒有敵意的,只是需要你來超渡,最好連你自己也一塊被超渡,陪著他們一塊下十八層地獄,」瞧見她含笑地想要掙扎坐起來,被褥下滑,露出極為單薄的身形,他……暗咒一聲,將她扶坐起來。
「這些年來,你過得好嗎?」她反握住他做過許多粗活的手掌,他脹紅臉硬要抽開,她的力氣卻意外的驚人。
原要答道:他們本就是不相干的人,他好不好關她何事?但一抬起眼,瞧見她洞悉一切的柔眸,他心頭一沉,來不及阻止她撩開他特意遮在額間的髮絲。
劍眉入鬢,眉間有顆鮮紅的硃砂痣,與她慘白臉上唯一算得上血色的硃砂紅痣相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