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夜龍終於趕到。
現場先是一片緊促的嘩然,然後是一陣鴉雀無聲,每個人都似是擦亮了眼睛等著瞧,看著野夜龍對今兒個的喜事會做出什麼驚人之舉。
三日前,水玉館先是鬧出一陣野日鳳遭人挾持的謠言,可旋即被入夜甫歸的本人給打破,並同一名眾人不曾見過的男人現身宣佈自己的親事,──丹白,她自個兒挑選的夫婿。
緊接著,水玉館使忙著懸燈結綵、派送紅帖、佈置喜堂……一真忙到如今的公開拜堂,無一不是眾人在茶餘飯後的話題。
不過……
「野家少爺怎麼在這個節骨眼上才跳出來講話?先前也沒見他反對啊?」
「耶!你不知道這陣子琉琳館正計劃往西方的國邦做生意嗎?看野家少爺那模樣,該不會是半途收到消息後折返衝回來的吧?」
的確是的!
一身的風塵僕僕,野夜龍就是那樣丟下自己的商隊,單騎快馬殺回京城,此刻的他,束髮已散,一臉恐怖陰駭的表情看來多不甘心哪!
呃!眾人看熱鬧歸看熱鬧,可還不想為此丟了小命!
只見野夜龍一步步往前踏進,人潮便自動地一步步往後退去……
「耶!不拜了嗎?」只有丹白還兀自傻不隆冬的開口。
怪怪!野日風不是告訴他成親有三拜的嗎?現下三缺一,成嗎?
還有,那個好似想拿把刀子砍他的人是誰呀?
「你,什麼名字?」這個看來又白又癡的傢伙便是妨礙自己對異母妹子一番安排的人?他那副無辜又有點憨氣
的模樣讓野夜龍看了便氣。
「快啊!還不回了我的話!。
丹白還是一副不肯開口的模樣,然眾後人便聽見理該保持沉默的新娘居然挺直了背脊,單手便將覆面的紅色頭蓋一撩,露出妝點得精緻鮮艷的臉蛋,瑩瑩水眸一轉一凝,原本眾人皆知的乎凡淡素的面容在這瞬間竟明媚光艷得炫人!
「我允你開口,你可以回話。」野日鳳無視眾人的視線,宛如女皇般對著她的新郎公開命令著。
哦了一聲,丹白才大聲回了野夜龍的問題。「我是丹白,是野大小姐贅來的夫婿。」
「丹白?」野夜龍不屑地呸聲。。你憑什麼當我的妹婿?我預備將日風嫁到城外的大戶人家做少奶奶過清福日子,不必再為商務煩累。你呢?你是哪兒人氏?」
「大哥聽過丹天谷嗎?」一旁的野日風走了過來,挺身承下針對丹白的刁難。「我親手挑選的夫婿自是眼光道地之極!丹白是丹天谷的一份子,這般的夫家可是最勢力的屏障,妹子雖見識孤寡,可也還記得有這麼一句『丹天谷境,深不可測』,說的可不只是丹天谷的隱密難尋,更是在說丹家人的不容輕視啊!大哥,你不為妹子歡喜嗎?臉色怎這般難看?。
「丹天谷又如何?」野夜龍不甘示弱,努力地反駁著,「離此怕是十萬八千里遠!在此有什麼作用?我看這小子笨弱傻癡的,別說保謹你,怕是……自保都有問題D巴?」
愈說到後頭,野夜龍一雙竣眼愈是瞇得緊銳,明顯散發出某種會將言語恐嚇落實於行動的壓迫感,只要是耳聰目明的人,都會認為野夜龍十之八九將會對丹白不利!
「大哥恐怕是不、知、道吧?」野日鳳特意加重最後幾字。。日前妹子不幸被一群惡徒騷擾,情況危急之際,是丹白出手解救,妹子也因此一見傾心,打定了非君不嫁的主意,而且丹白的武功怕是同大哥不相上下呢!應該足以保護妹子的吧?還請大哥毋需太過擔憂。。
野夜龍的臉色隨著她的話陰晴不定,而且在聽見她提及他原先並不知情的蒙難時更是難看,對丹白再度投射的注目眼光中多了更多的複雜,好像在對痛下某個決定兩難之間舉棋不定。
野日鳳並不明白兄長在想些什麼,但是她暗地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現在公開說了這番言語,教觀禮的京城居民都聽見了,便是種安全措施,提醒眾人野夜龍恐怕是個狼心虎子的人,若自己有個不測,還能知道要將矛頭指向誰。
「雖然早了一些,不過,我想請諸位做個見證人。」更進一步的,野日風招手喚來朱良川。
只見這名忠心的管事手中的托盤內放了一串黑底、紅白彩紋相間的珠鏈,散發出古老、沉樸、光華內斂的色澤,當野日風拿起來如告示般高舉時,眾人的眼光可說是又訝又歎。
「這是野家代代相傳給男主人的寶物『珀魂玉』,現在,我將親手為我的夫婿戴上。」她要確立丹白的地位。
示意丹白低下身子,野日鳳果真為他佩戴上這串蜻蜓眼珠鏈,然後對一旁的司儀道:「繼續。」便逕自將紅頭蓋重新覆了回去。
「呃……小姐,」司儀小小聲地趨近探問:「少爺好歹是你的兄長,長兄如父,你要不要請他就座禮?」
「不了,」野日風果斷麻利地拒絕。「我沒有那樣的兄長!」
耶!。那樣」是什麼模樣?
丹白反射性地往野夜龍的方向看去,只見野夜龍一臉都是痛和苦掙扎交織的表情,心下不禁一動。
但野夜龍那種表情也似曇花一現,很快便消褪得一千二淨,只剩下鐵青的顏色,掉頭離去。
「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隨著這聲話落,婚禮暫時結束。
* * *
禮不能免,在成親這一日,饒是如野日風這麼堅穩獨立的女子,此時此刻也只能靜靜坐在喜房的床上,待著新郎官入房。
紅色頭蓋下的菱唇彎成一抹自嘲的笑容。這場婚姻,是她如同做買賣般換來的。
當時,在那間荒廢佛堂內──
「我可以將『珀魂玉』賣給你。」深吸一口氣,野日鳳忍痛作出了決定。
她不信什麼傳於不傳女或噩運等等流傳下來的傳聞,她之所以珍惜這條蜻蜓眼珠鏈,是因為這是父親的遺物……不過同迫在眉梢的危機相較,取其利害輕重,影響到水玉館的未來,她甘心放棄「珀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