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挹玦聞聲回首,只見一名嬌小的少女站在他身後,嗓音清脆,語氣含怒,一雙靈眸正漾著下悅的眸光瞪著他。
「姑娘何出此言?」蒼挹玦見她衣裳微亂、髮鬢微紊,但仍不掩美色。
這少女是一塊好玉,且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可她那雙若星般璨然的黑眸似火,就像受到沁色微染成赭紅的白玉般,為白玉增添光彩。
不由得,蒼挹玦平靜的心湖猶如教人拋擲扁石般地激起了好幾圈漣漪,令他有些下知所措,想移開視線,卻又教她那雙眼眸給吸引住,不捨離開。
「你站在大街上妨礙本姑娘追偷兒,害我身子受傷,害我追丟偷兒,心靈嚴重受創……」單燏拉里拉雜的說了一堆,說得蒼挹玦好似無一是處。
蒼挹玦適才滿腔的旖旎教她那串的責怪給打破。
初至泉州,沒聽過單家大小姐名號的他覺得自己沒有錯。
街路雖大,但到處都是人,她要撞上自己也無可厚非,嚴格說來,他們兩人都有錯。
但他見單燏是姑娘家,雖是她撞上自己,可他總得保持風度,才想道歉了事,又聽見了他二十六年來所聽過最離譜的話語——
「綜合上列所述,你得賠錢!」單燏單方面下了結論,伸出手來,要蒼挹玦付錢了事。「我錢袋裡有五十兩銀子,二十文錢,加上我的醫藥費,收你二十兩銀子好了,再加上本姑娘精神受創費……三十兩銀子,林林總總加起來湊個整數就一百兩銀子。」
單燏說得口沫橫飛,蒼挹玦聽得啞口無言、瞠目結舌。
老天!他活了二十六年,生平首見如此吃人的要錢法。
「姑娘,在下——」蒼挹玦才起個頭,就讓單燏給搶白。
「怎樣?你想賴帳呀!你身上沒有銀票、銀兩、白銀、銅錢沒關係,本姑娘也收同值貨品的,像你腰上的玉帶鉤、髮帶上的玉、小指上的玉環都可以抵還,姑娘我不介意。」單燏上下打量蒼挹玦後,迅速看出他身上值錢的物品下少,袍衫的料子是上好的綿緞,氣勢不凡,想必家世下差,收他區區一百兩還算太少。「不過,本姑娘不收借契。」
誰知道收了契,放了人之後,他會不會逃個無影無蹤,到時候她上哪兒找人要錢?
「姑娘,我想你誤會了,我並沒有意思要付錢。」蒼挹玦有風度的微微一笑,將單燏的話語當成笑話。
三個月來,他為追查蒼家失竊的香爐循線來到泉州,一路上風塵僕僕、疲累盡顯,至泉州後,他只想找間好客棧好好的休息,才問明路人方向,未料一個轉身就與這少女相撞。
無端惹來胭脂是非,是蒼挹玦始料末及的。
「什麼付錢?你又沒有買我家的貨和香,付什麼錢?」單燏黛眉一挑,「是賠錢,你得賠錢。」
「姑娘,在下不認為必須賠錢予你。」蒼挹玦認定單燏是單憑一張嘴便想誑人錢財的騙子,態度也漸趨強硬,雖仍帶著笑意,但之中的嚴厲意味不言可喻。
「啥?你害我追丟了偷兒,害我撞到你,害我丟了錢袋,害我心靈嚴重受創,害我這個月犒賞自己的髮釵長翅膀飛掉……是你,都是你,你竟然還不打算賠我錢,你實在是太過分了!」單燏說的話分明是推諉之辭,可無一人敢「仗義執言」。
單燏的「惡勢力」早已深入民心,她的死要錢也是家鄉父老無人下知無人不曉的,只要惹上她大小姐,她巧立的名目多到令人昏頭,加上她姣好的美顏、明亮的笑容,鮮少有人會對她真的生怨氣。
「姑娘,分明是你眼睛太大沒瞧見在下站在路旁,在下被你撞倒,沒向你收取醫藥費已是仁至義盡,你反過來要在下賠錢,未免太說不過去。」蒼挹玦正色辯解,沉下的嗓音透著些許旅途的疲意與怒意。
「本姑娘不跟你計較只要你賠錢了事,你反倒拿喬,分明是強龍硬壓地頭蛇呀!一俏眸一溜,單燏心頭怒火甚熾,可說話的口氣愈顯嬌柔,幾乎要化了在場男性們的骨頭。
「姑娘,在下同你說理,你別不講理。」蒼挹玦不願節外生枝。
他一路走來,行蹤隱密、行事低調,為的就是免去禍事,招來官府的注意。
只因他尋的不是他物,而是個「香爐」,在這個敏感時刻,任何風吹草動都可能驚動宮府而釀成禍端。
怎料,這一路的用心良苦全栽在一名少女手上。
「理?本姑娘只要扯到錢財之事,同你說上十天十夜的理都可以,可本姑娘話說多了口會渴、身子會累、肚子會餓,除了『說話費』,公於你還得再另付姑娘我茶錢、吃飯錢,還有車資。」
蒼挹玦此時明瞭與單燏再說下去,黑的都可能被她說成白的,到時候他沒錯都會被她說成惡貫滿盈,於是擰眉搖首,一拂袖,轉身離去。
「喂!你別溜,從沒人欠本姑娘錢敢溜的!」單燏見他突然轉身邁步離開,一愣,回過神後趕緊跟上去,深怕討不到自己的「精神賠償」。
一干人見男女王角離開,雖好奇這外地公子哥同在地鐵算盤兩強相爭孰勝孰負,卻無一人敢跟上去看後續發展,只因單燏收取的「看戲費」可不是人人都付得起的。
無戲可瞧,他們全作鳥獸散。
剩下的,是單燏週身繚繞的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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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倌兒,歡迎歡迎,請進,是打尖還是住店?」小二哥熱情的招呼聲在蒼挹玦踏進「悅賓樓」時立即傳來。
「住店。」蒼挹玦環視整個大廳,這悅賓樓是他三個月來住過最好的地方了。
「是——」小二哥一聲「是」尾音拉得老長,「掌櫃的,客人住店羅!」然後他一個彎腰,「公子,請至櫃檯登記。」
「嘿,來羅!」掌櫃的聞聲自內堂出來,見客人上門,展露笑容,拿起毛筆,翻開住宿名冊。「公子和小娘子同住一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