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從來就是自力更生的她而言,能住進這樣寬敞舒適的房子,是她幾個不敢奢求的夢想之一,不過,她清楚自己只是以「過客」的身份暫住進來。這倒也好,反正是種經歷,舒服就行,只待時機一到,她就瀟灑地背起行囊,拍拍屁股走人,沒有什麼執著與掛心。
只不過,這等的思緒卻在她一踏進這間主臥室時,給忘得一乾二淨。她絕不是貪圖臥房裡精心佈置的傢俱,而是這裡的擺設風格,竟然是她曾在給嚴棣心的信箋裡,所描述過的歐式風情。
記得,嚴棣心曾在信裡問過她,為何會鍾情這樣子的裝潢氣息?她說,這才像灰姑娘該住的城堡,小巧精緻,滿室溫馨,不像那堂皇富麗的宮殿,老覺得人住久了,就變成那位成天問著魔鏡的老皇后,乏味又可憐。
「我沒想到,你當真記在心裡。」連繽葵撫過造型小巧的暗紅梳妝台、藍黃碎花窗簾下擺的米色流蘇,以及那盞擱在床頭的仿古油燈,最後,她坐上了那張垂落著白紗輕帳的古典木床,而眼眶中已是珠淚晶瑩。
她連繽葵何其有幸!竟然能擁有王子為灰姑娘建築的城堡。
因為興奮,她沉迷在這樣的情境中無法自拔,直到拉開衣櫃的那一剎那,一張嚴棣心挽著李綾的婚紗照,就這麼出現在抽屜的最下方,她這才驚覺,李綾才是真正的女主角,而這一室的風華全是為了李綾而造,至於她連繽葵,不過是誤入了別人的城堡,還天真得以為水晶鞋是從她的腳上脫掉的……
「少奶奶,這是有關嚴家的一些事,你可要記清楚,免得老太太一問,你就露出馬腳。」這是嚴棣心特別整理出來的資料。
不過,連繽葵用不到,她只是順手將它扔在一角,然後傻傻地回想著當初與嚴棣心通信時的快樂時光。
終於,好戲還是要上場了。老奶奶在拜訪完親戚後就在這天的下午暫時住進這兒,自然的,嚴棣心也逃不開了。
「奶奶,為了方便起見,我跟你就住這樓下的兩間吧!」嚴棣音先替老奶奶把行李都安頓好。
「這好嗎?棣心的眼睛不方便,我怕他上下樓——」老奶奶是很寵孫子的。
「不會的,我反正有看護照料,沒什麼不方便的。」嚴棣心還是請了醫院的那位男看護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
「什麼?你還找看護?」老奶奶的表情有點疑惑,不過,她也沒再問下去,因為,她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怎麼會看不出事有蹊蹺!
在她得知嚴棣心發生車禍時,就覺得這件事絕對跟婚禮有關係,或許是小倆口臨時出了什麼問題?也或許是誰對婚禮有不同的意見?也或許——反正,她這八十幾歲的老太婆,已沒有什麼事能逃得過她眼皮子底下,遲早見真章。
「喔,對了,大嫂呢?」嚴棣音暗示著她哥哥嚴棣心。
「聽阿福說,她出去買東西,一會兒就回來了。」嚴棣心想,會不會這小妮子後悔了?這念頭才一動,他就聽見門被拉開的聲音。
「嗨!我回來了。」連繽葵笑嘻嘻地走進門來,手裡則提著大包小包。
「你跑到那兒去了?」嚴棣心不悅地輕聲說著,怕奶奶聽到。
「奶奶,我去買了些鳳梨酥、芋頭餅,這些都是美國吃不到的喲!」為了今天老奶奶的到來,連繽葵特地去一家頗具盛名的百年糕餅店排了幾個鐘頭的隊才買到這些可口的點心呢!
「哇——還是熱的耶!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些?」老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是我聽棣心說的嘛!他說,你還喜歡吃蚵仔麵線,改天我再去買來給你嘗嘗。」連繽葵就這麼與老奶奶熱絡地聊開了,兩個人還吃得滿嘴是餅屑。
只剩嚴棣音與嚴棣心兩兄妹驚訝地不發一言。
因為他們沒想到,那位「臨時演員」竟然跟老奶奶如此投緣,整個屋子就聽見她們的笑聲不斷,連什麼都看不見的嚴棣心,也能嗅到一種屬於家的溫馨氣息。
而這本來應該有李綾的氣息的呀!而此刻,她人在何方?對我可有思念?嚴棣心在沉思中,再次洩漏了她對李綾的眷戀。
「今天你表現的不錯,不過,我希望你不必太過投入,畢竟,誇張的表演是很容易穿幫的。」就寢時刻,嚴棣心在主臥室內對連繽葵冷冷地說著。
「我不是表演,我是自然表現!」連繽葵反駁他的曲解,「我只是替李綾做她該做的事,不是要刻意討好誰。」她說著說著,便坐在梳妝鏡前梳著她的髮辮。
「隨你,反正,分寸你要自己拿捏。」一說罷,嚴棣心便走向臥室另一側的門,那是通往客房的一扇門,是為了躲開奶奶的眼光而臨時打通的,目前他與他的男看護住在那一間房。
「等等。」連繽葵欲語還休地站到離他約五步的距離,眼光脈脈含情。
「還有事嗎?」嚴棣心低沉的聲音,在夜裡顯得格外擾人心扉。
「謝謝你為——李綾打造了這麼浪漫的一座城堡。」她走向他,好想輕輕地抱著他的腰,再將自己感動的臉頰貼上他的背。
「可是你那可惡的哥哥卻毀了我的心血!」他恨恨地回了這一句,便用力地將門帶上,「砰!」地一聲,差一點震碎了連繽葵的心。
接下來的七天,在這戶六十幾坪的大宅子內,表面上維持著和樂融融的氣氛。
白天,連繽葵不是陪著老奶奶上街,就是隨著棣音去美容院,而晚上,則是她最難捱的一段時間,她必須與嚴棣心同進退,因為,她是他的「老婆」,總不能讓個看護來完全取代她的義務吧!
所以,只要他在屋裡走動時,她就必須挽著他的手臂,充當他的眼睛。當他口渴時,她就要端著杯子,小心地遞給他,還得說著「慢點喝,別嗆著」來掩飾他們之間的生硬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