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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頁

 

  「姑娘,你越說越過分了,我家三少爺才不可能跟你——」逐電急得滿頭大汗,四周的人群圍得更多了。「唉,男人就是這樣,連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真是夭壽喔!」

  「瞧他長得人模人樣,沒想到是衣冠禽獸,連畜生都不如。」

  「這種男人真該死!」

  圍觀者你一言我一語,全都同聲唾棄此名始亂終棄的男人,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滕伊瑀調整呼吸,想跟她說理:「姑娘,這件事完全是你婆婆的一廂情願,滕某根本沒有答應,請你先冷靜一點,我會給你一個合理的交代。」不論她要什麼,只要能擺脫她的糾纏,任何事他都願意做。

  「我要的合理交代就是你娶我。你收了我的信物就得娶我,我不管,你是我的相公,我這輩子是認定你了。」她攀著他的脖子得意地笑道。

  「信物我可以還給你,再附加五百兩銀子,姑娘覺得如何?」他忙探人懷中,要將玉鐲子掏出來。

  邵堇兒抓住他的手,不許他去拿,還大哭大鬧道:「各位鄉親,你們要幫我評評理啊!這男人居然要用銀子打發我,我不要活了,我要帶著肚裡的孩子去死,哇——你這沒良心的臭男人,人家說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竟然一點都不念舊情,我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逐電受不了主子的名譽遭到抹黑,也不管男女有別,硬把她拖下來,「你這小姑娘信口雌黃,玩笑也開得太過分了,要是再繼續纏著我家三少爺,就把你抓到衙門關起來。」

  「放開我,我好命苦喔——」她索性呼天喊地起來,相公,你不要走,不要丟下我——」

  「三少爺,這裡交給我,你快點走。」遇上這種死皮賴臉的女人,也用不著跟她客氣。

  滕伊瑀匆匆地穿過人群,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離去,此刻他只能暗自咬牙,莫非今日是他的黑煞日?不然這麼倒霉的事都會讓他遇上,他有種預感,霉運即將接踵而來,悠哉快活的日子不多了。

  糟了!他忘了將玉鐲子還給那小姑娘,不過現在折回去只怕又脫不了身,還是看逐電處理得如何再說吧!

  ***

  「玉樓春」不是江南最有名的妓院,卻是獨具特色,裡頭的姑娘個個都有兩把刷子,唱曲兒、彈琴幫客人解悶都是最基本的絕活,除了吸引一些專門想採花獵艷、偷香竊玉的尋芳客外,就連商場上的應酬也大都喜歡選擇在這裡,可以談公事,也能放鬆心情。

  若在三個月以前,粘逸暈是絕不會成天往「玉樓春」跑,可是自從買下斷雲的初夜權後,他便決定盡快幫她贖身,正式迎娶她過門,不再讓她沉淪於風塵之中。

  她手持紙扇,佇立在旖旎的月光下朝他嬌艷一笑,不禁讓他目眩神迷,也如癡如醉地回睇過去,腦中浮起了柳永的一闕詞:

  世間尤物意中人。輕細好腰身。香帷睡起,發妝酒釅,紅臉杏花春。嬌多愛把齊紈扇,和笑掩來唇。心性溫柔,品流詳雅,不失在風塵。

  詞中描繪的正是斷雲此時的境遇,一位生性高潔的女子不幸墜入風塵,使人惋惜與惆悵,所以他要盡速讓她得回自由之身。

  趁今夜如此良辰美景,粘逸翬再也按捺不住心頭湧現的愛意,執起意中人柔軟如綿的玉手,飽含濃烈的感情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斷雲,難道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為什麼要這般折磨我?」

  她如一株傲立冰霜的寒梅,美眸中隱含著痛楚與不捨,強顏歡笑道:「逸郎,我不過是名風塵女子,你又何必如此執著呢?你該娶適合的女子為妻,我——沒有資格。」她痛苦地將話從口中吐出。

  「胡說,我說你有就有,難道我表現得還不夠嗎?你還要我怎麼做才願意相信我是真心的?」他氣惱地扣住她削瘦的肩頭,沙啞地嘶吼道。

  斷雲雙瞳泛出絲絲水光,低喃道:「逸郎,求你不要逼我,我——」她垂下粉頸,低低地飲泣起來。

  他不忍地將她摟進懷,「好、好,我不逼你,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都擰了,對不起,斷雲,我是太愛你了,要是娶不到你,我這一生都不會快樂的,你明白嗎?」

  「逸郎、逸郎——」她心頭何嘗不苦,她也想找個永遠的依靠,離開這是非之地。可是這個社會是現實的,她愛他,所以不想害了他。

  粘逸翬嘴裡喃喃自語:「我不會死心的,斷雲,我絕對不會死心的。」他不管其他的人的想法,這輩子他打定主意——非卿不娶。

  他的話落在她耳中,像一道暖流溫暖了她枯竭無望的心。只怪自己命運乖舛,沒有福氣。知我意、感君憐,此情須問天。要想掙開這世間的牢籠,也只有天知道了。

  斷雲仰起白皙如雪梅的麗顏,目光瑩瑩,「逸郎,今晚月色正好,不如由我來彈奏一曲助興,如何?」她的嬌聲軟語讓他拒絕不了,瞅著那濕潤的美眸,再強硬的心也軟了。

  她滿懷著無從抒發的愁思坐在琴台前,深吸了口氣,調弦撥琴,彈起了蘇軾的《水調歌頭》,並輕吟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一曲終了,餘音繚繞,彈的人夾著淒切的哀怨,幽幽地吐露心聲;聽的人渾然忘我,神魂顛倒,無法自持。粘逸翬激動的情緒像奔騰的大海,誰說斷雲對他無情,最後一句「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不是說得很明白了嗎?她終究是有情的,只要能破除她的顧忌,兩人定能白首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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