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他們所以為的……」納真留下了話尾,讓趕著過來救人的族人七嘴八舌的接口。
「上天保佑,幸好只燒燬了營帳,沒有燒死元帥。」
「一定是炮火強大,把他們給震出了帳外。」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是誰這麼狠心,下這種毒手?趕快四處去找找,務必要捉回來正法!」
仙齡先看看他們身上的衣服,確定沒有像上回破破爛爛的無法蔽體,卻又恰到好處的污黑一片,讓別人沒有辦法一眼就看出並非本朝的服飾,放下心來以後,再趕緊把握住大夥兒還沒有一窩蜂朝他們擠過來前的珍貴片刻,壓低聲音問丈夫說:「那個及時趕上,捉住渥娜的人是葉教授,對不對?」
「嗯,我記住了他的名字,在你通知大家,要他們趕快出去的時候,我找到了他,並跟他說我剛剛看到有名女傭抱個小娃娃,在文史館那邊找葉上傑教授。」
「你不怕他到得太早,會連『你』也一起救回去?」仙齡突然想起巴巴桑兒曾經跟她說過,納真向來最見不得婦孺受苦的事。
「怕啊,但我總得賭一賭,因為我曉得我善良的妻子,絕不希望因為她的關係,而危害到任何無辜的生命。為了不讓她心中留有任何遺憾,我也只好賭一賭了。」
「你這個高貴的傻瓜。」仙齡既心疼又感動的環緊他的脖子,飛快的啄吻他一下,而納真顯然覺得不夠,嘟噥了一聲,就要俯下頭來。「不要,納真,朵奔他們來了。」
「這小子,專挑不該來的時候來。」納真低聲罵道。
仙齡強忍住笑,曲肘輕撞了他一下後,便掙脫出他的懷抱,並把她原本綁在背上的骨灰缸解下來放好。
「少爺!少夫人!」朵奔一臉緊張的問道:「你們有沒有怎麼樣?有沒有?」
「沒事,我和納真都沒事。」仙齡接過夏雨送上來的薄毯披上後,即關切的問:「沒有驚動到娘吧?」
「炮聲隆隆,火光沖天,夫人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夏雨捉緊仙齡,一副非要親自鑒定過,才肯相信她真的沒事的樣了。
「納真,」仙齡隨即回頭喚道:「那你趕緊過去跟娘報個平安,免得嚇壞了她。」
「不用了,少夫人。」
「朵奔?」
「你瞧,夫人不是與可汗,還有被捉到的元兇過來了嗎?」
「也客敦!」納真倒抽了口涼氣。「朵奔,對我和仙齡投擲霹靂炮的人,真是也客敦?」
「是的,據說是已遭察兀都千戶休離的萊拉夫人唆使他下的手,他同時還招出上回在你從大都回府時,埋伏於林中,企圖一箭射死你的人,也是萊拉夫人出點子僱用的殺手,想不到會被剛好騎馬出去的少夫人給破壞掉,所以從那時候開始,萊拉夫人就對少夫人恨之入骨,發誓一定要除掉奪走少爺你的少夫人。」
「那個蛇蠍女!」納真暴喝道:「這次看我還饒不饒得了她和也客敦。」
雖然納真這次是真的動了肝火,大為震怒,但是在仙齡的乞求,和海棠的勸解之下,最後他還是原諒了已大有悔意的也客敦。
不過納真可以顧念兄弟情分,可汗卻不能置律法於不理,因此在賜萊拉自裁以後,還是判了也客敦三年的流放之刑,而這個判決,已是破例的寬大了。
比較令人覺得哀傷的是,也客敦那位臥病多年的母親,在得知兒子竟然曾經動過殘害手足的歹毒念頭後,即因急怒攻心而溘然長逝。
而一直把她視為自已另一位母親的納真,依禮厚葬她的孝心,也終於徹底感動了也客敦,除了向納真仙齡求恕以外,也客敦還誓言洗心革面,三年後一定要讓大家看到一個全新的他,絕不再讓納真傷神和海棠夫人失望。
送走也客敦的那天傍晚,納真在營區外緣找到了獨自停立在那兒觀賞落日美景的仙齡。
「我知道草原上的夕陽華麗壯闊,百看不厭,但夜幕一落,大漠便會起風,」納真環上妻子的肩膀說:「我們還是回帳裡去吧。」
「讓我再多看一會兒嘛,」仙齡依偎著他道:「再陪爸媽多看一會眼前這我們曾經一再憧憬,說好要共同觀賞的美景。」
納真疼惜的俯視她,深怕她難過的哄慰:「往後日出日落,藍天白雲,明月繁星,長眠於此的他們,將都不會再錯過,你就別再傷懷了。」
「我沒啊,」她仰起頭來說:「因為我知道爸媽與我一樣,都已經回到家鄉來了。他們的家鄉,是這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而我的歸屬,則是你的懷抱。」
納真沒有再說什麼,只以擁她入懷的臂膀,來代替他傾訴對她的深情摯愛,並在心中祝禱,感激那在冥冥之中,成就他們這段奇緣的力量。
尾聲
又到了荷花飄香的季節,雖然時近午夜,但獅子林內猶自燈火通明,僕役庸婦,個個忙忙碌碌,卻又異常沉靜,連必須交談時,也都壓低了聲音來說,讓整座元帥府均籠罩在強自抑制的興奮氣息中。
等到一陣嘹亮的哭聲從修竹園中傳出來以後,才像一顆投進湖心的石子般,立刻帶動起一圈接一圈,直向外環擴散出去的狂喜漣漪。
「恭喜少爺,賀喜少爺,少夫人已經產下一——」夏雨話都還沒講完,納真迫不及待的搶過身邊,奪門而人,令她因而驚呼起來。「少爺!少爺!你不能進去啊!現在還不能——」
「夏雨。」海棠笑吟吟的喚住了她。
「夫人,少爺他——」
「沒關係,讓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