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冬雪果然如她所料的搶過來攔阻說:「林小姐,我怎麼會不相信你呢,那這邊就麻煩你一下,我過去了。」
「等一下,冬雪。」
「林小姐?」剛真誠三步就被喚住的冬雪轉過頭來問道。
「呃,那個。」她這一過去既看不到夏雨,又馬上會被問怎麼擅離崗位,那自己豈不是立刻就會露出馬腳來?」春水要你順便打一盆熱水過去,要滾燙的才行,因為二小姐她全身正發著冷。」
「噢,好,我這就到灶下去看看。」
等她走遠了,仙齡才推開門走進那小小的房間,鳳舞對待囚犯,可真是一點兒情面也不留啊,更何況她原本就打算明天一早便解決掉仇人的未婚妻的,難怪會不給她什麼好待遇了。
「誰?」
「噓,不要出聲,我是來救你的人。」 、
「是倫哥派你來救我的,是不是?」那位波斯公主仰起頭來,一臉興奮的問道。
「倫哥?那是誰啊?」仙齡一邊幫她解開繩子,一邊拉她起來說:「你自己能不能走?」
「能。」波斯公主一起身,仙齡才發現她既高且瘦,皮膚沒有光澤不說,顯得慘白的臉上還佈滿了雀斑,頭髮也又稀又少,枯似稻草。
撇開其他的不說,如果由鳳舞代替這位公主嫁給蒙軍大將納真,那他可能還得大歎自己走運呢。
「倫哥就是我的情郎烏古倫啊,我跑到南方來,就是為了要跟他會合,誰曉得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擄來搶去,但我一直就深信倫哥一定會來救我。」
烏古倫這個名字聽來,應該是位金人,但她不是早就許配給蒙族的納真了。
「現在先別說這些,」仙齡只好拉著比自己還高出一個頭的她說:「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要緊。」
「對。」波斯公主應和著,由著仙齡領頭往外走。「姑娘,我還沒問你怎麼稱呼?」
「公主叫小林就好。」仙齡漫應道。
「什麼公主?自從娘死後,爹再娶了蒙古的公主,我就被遺忘了,有時候連粗活兒都得自己幹,哪裡還像個公主,你直接喊我名字好了。」
仙齡聞言回頭一望,正好看見她映著外頭月色的綠眸竟是那麼的清澈,卻又滿載哀傷,讓仙齡首度衝口而出,由衷的說:「公主,你好美。」
她聽了先是一怔,然後才笑出了一口整齊細緻的小白牙。「你果然是倫哥派來的,除了他,再沒有其他人說過我美。」
「但我真的覺得你很美,尤其美在你不向命運屈服的勇氣。」仙齡不曉得她為什麼會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喜歡上這個剛見面時,一點兒也不覺得她有何迷人之處的波斯人公主。
或許是因為她的身世分明悲慘,但她卻以三言兩語就帶過,而且沒有一味的怨天尤人吧。
「因為阿拉賜了倫哥給了我們,對了,我叫做巴巴桑兒,你嫌太長的話,像漢人的名字一樣,只叫我桑兒也成。」
「好吧,,桑兒。我們快走,一切的細節,都等我們到了外頭再說。」比如說火藥的事,桑兒既然已經有男朋友了,自己難道還忍心把她獻給納真,只為了交換一桶火藥,以達到「炸」自己的目的?
「嗯,小林,倫哥是不是已經到外頭等我們了?他跟我說過他有一些兄弟,契丹人、漢人、金人都有,大夥兒全不分彼此,只求能夠平安的活著。」
想不到七百多年前,就有懂得「族群融合」的人,聽她這麼一說,連她都不禁想會一會那個名叫烏古倫的年輕人了。
「呃,這個嘛,呃,」仙齡一向不怎麼會撒謊,剛才駭了冬雪,現在又要騙桑兒,已經快讓她詞窮了。「我們還是先出去再——」
突如其來的爆響和火光,不但讓她們兩人齊齊後退,或掩耳、或閉目,也硬生生的打斷了仙齡的話頭,令她在心底哀嚎道:「謊話都還沒編完,就要將我天打雷劈了?不會吧!
「是震天雷,」巴巴桑兒低聲道: 「那邊有沒有人在?」
「哪邊?」仙齡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聲音都已經跟著高亢起來。
「被震天雷炸到的那排屋子;你應該也曉得雷天雷是裝滿了火藥的鐵缸子,炸到的周圍半畝以上,連鐵甲都穿得透。」
她知道,她當然知道震天雷可說是相當早期的手榴彈,連鐵甲都穿得透,那麼普通的房舍和鳳舞他們一群人的血肉之軀——!
「嬤嬤!鳳舞!春水!」仙齡一待最初的震撼過去後,馬上懷抱滿心驚惶的往著火的地方奔去。
「小林?那裡頭有人是不是?水井在什麼地方?我們得先滅火才行。」
「來不及了,」仙齡沒有想到這位被當成囚犯關起來,甚至天一亮,就要淪為亡魂的波斯公主,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會一心只惦著救人,自己早先還想利用她,實在是太卑鄙了。「救人要緊,他們都在最左邊的那間房裡,快!」
兩人一起拔腿飛奔,在距離蝶飛房門尚有幾丈遠時,便已目睹悲慘至極的畫面。
春水和冬雪扶著全身血淋淋的鳳舞,半拖半拉的爬出門檻,後頭是個年約十二、三歲的男孩,背著個小女孩跟上,只聽得她不斷嘶聲的叫道:「嬤嬤!嬤嬤!」
仙齡的腦中再度浮現爸爸筆記上的描述:
……我和岱青雖是學文史的人,但一向服膺科學,總相信世間萬事萬物,都有一定的邏輯脈絡可循,獨獨獲得愛女仙齡一事,卻是我們百思不解的神秘奇遇。
底下詳述了他們結縭近十五年,一直未得一兒半女,不過因夫妻恩愛,倒也不覺得有什麼遺憾的地方。某年攜妻,和自小即跟隨在妻身旁的奶媽登上奇萊大山,三人坐在營火勞,正在為滿天星斗讚歎時,突見風雲變色,幾乎上一秒鐘還月明星亮,下一秒鐘便雷電交加。
而當他們都還在驚愕之中,不曉得要如何應變時,夜空又已恢復原來的平靜,好像剛才那短短幾秒鐘所發生的事,只是他們三人同時心生的幻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