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心太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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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活像在主持董監事大會的反常少年郎,對著一屋子的老弱婦孺,強烈主張三十年的老社區地基嚴重鬆動,裂縫處處,儼然成為比輻射屋危險一百倍的特級危樓,必須重建;否則,大家活不過下一個颱風來襲。

  此事疏通了快三年,激動的少年郎不擇手段到幾近恐嚇。說明到重點處,他就捶一下白板、就再一次發佈最後通牒——

  他們這些老傢伙,灌漿的腦筋假如堅持冥頑不靈,他就搬家,不管他們死活!

  這句狠話,由於少年郎同樣講了三年,他每天照樣早出晚歸,每個月照樣固定抽出兩天,義務當起社區的水電工。狠話感覺起來,就漸漸沒有那麼狠了。

  不幸的,那天傍晚六點整,氣象局發佈了海上強烈颱風警報。

  血淋淋的報告與幻燈片歷歷在目,年事已大的居民們再也禁不起少年郎的危言聳聽;加上少年郎這次似乎吃了秤砣鐵了心,整整三天,他看到老人家都不吭一聲,連他們送去的飯菜都原封不動地退回來。

  事態嚴重!為了不讓行為日漸偏激的火爆少年郎走到絕食抗議的絕路,居民們只好接受威脅了。

  原本搖搖欲墜的老舊公寓,在少年郎親自監督下,歷時一年峻工。

  煥然一新的小社區一掃往昔的晦暗,清幽又明亮。最出人意外的,對花草樹木從來沒給過好臉色的少年郎,竟配合陽明山的土質,在社區內外大量栽植了不同品種的杜鵑花。

  「浴火重生」的杜鵑小社區,此後聲名遠播,差不多成為陽明山的模範社區。

  出名,對行事低調又貪生怕死的居民們並非福音,因為這表示引人注目。而引人注目則表示,災難躲都躲不過。

  居民們為了不讓自己身陷險境,只好展開自救行動,集體聲稱重建過後他們的荷包瘋狂大失血,早早兩袖清風,端差沒喝西北風。心理上,更是自動調整至一級貧戶的困頓狀態,吃簡單的、用粗糙的,穿著務求破爛。

  在如此這般「窮途潦倒」的情境下,他們一點都負擔不起遭人洗劫的後果。

  因此,光天化日之下,親眼目睹歹徒丟棄「肉票」的駭人經過,居民們除了嚇了個魂不附體,他們力求貧困的信念,也更加牢不可破了。

  「現在的歹徒真是無法無天,無政府狀態了,荒唐荒唐……」

  「這種治安怎麼得了,怎麼住人呀!咱們一定要投書給內政部長……」

  「台北市長也不能放過哪,一定要讓那些朝野官員們看看咱們民不聊生,讓他們別成天在電視上互揭瘡疤。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故民者為國之根本也,他們懂不懂得治國之道呀,成天要嘴皮子,淨是獻醜……」社區居民們在年輕守衛的陪同下,壯大膽色,七嘴八舌朝大門口的「肉票」小心靠去。

  吱!已經駛離的第一輛藍色越野車不知何故,突然匆匆回轉。

  居民們抱頭鼠竄,紛紛逃入視野最佳又安全堅固的花崗石守衛室,靜觀其變。

  藍色越野車駛停在「肉票」的身側,車門一開,車內就咚咚咚,扔出了三個大型登山背包,將半抬起身張望的「肉票」給壓回地面。

  碰!分秒必爭地車門一關,越野車又像打了就落跑的突擊部隊,匆忙逃離。

  老居民們與年輕警衛面面相覷,人心惶惶,顧忌著第二輛銀色「匪車」尚未離去,全都不敢輕舉妄動。正當大傢伙各司其職,有的抄下車牌號碼,有的密切監控車中動態,有的拿起電話準備報警,「匪車」緊閉的車門突然打開——

  越野車上,慢慢爬下來一名穿著白色羽毛衣、海藍牛仔褲的「女綁匪」。

  此匪個頭嬌小,模樣秀氣,素淨的臉蛋明目張膽地暴露出來,並未戴上黑色面罩遮羞,看上去不像是幹壞事的歹人,而且……

  她發現他們了!

  守衛室內,賊頭賊腦窺探的一排頭顱才想往下縮,卻驚詫地發現「女綁匪」面朝這方,躬身微微笑,像是在跟他們打招呼。她軟軟的笑容親切無邪又有禮貌,居民們忍不住站起身,微微一福身軀,對她回以極具長者風範的慈祥頷首。

  開步朝左方而去的「女綁匪」見狀,趕緊停步,又回以躬身一笑。

  雙方你來我往、你笑我更笑,社區內外笑得一團和氣,其樂融融。

  居民們的視線尾隨邊走邊笑的「女綁匪」笑個不停,飄飄地往左側笑了去,落定在自行爬坐起來的「肉票」身上。

  哎呀!肉票危險了!糟糕了!

  他們這裡不能成為新聞焦點!不能讓SNG車現場連線,不能曝光!他們得先一步將中看不中用的大個頭救出,然後蒙上布罩!山路多繞幾圈,故步疑陣,確定他不記得來過這裡,再把他丟到外縣市的警察局去!

  居民們打算採取攻堅行動捍衛家園時,銀色越野車的車窗忽然打開,一張他們很面善的臉孔探了出來。咦?那不是火爆少年郎的——

  「樹兒,我們跟你交代的事,你記下了嗎?」

  寇冰樹在垂頭喪氣的袁七英身邊蹲下來,幫他拍掉他臉上的泥沙,納悶回頭:

  「什麼事?」他們這兩天交代了很多事情耶。

  寧一的大臉旁硬是擠擠擠,擠出另一張笑嘻嘻的大臉,姬玄慫恿道:「總結一句話啦,你隨時可以改變主意,不用委曲求全,不用藉此普渡眾生……」

  「趕快給我滾啦!廢話一堆!」沒人性的傢伙,這次竟然不讓他跟,他們每次登山回來都要去東區朝聖!這樣他的就少他們一張了!可惡!「看到你們就不爽!滾啦!最近別在我面前出沒,否則我不保證你們不會出事,快點滾啦!」

  哎喲!那聲音不就是……果真是——

  「英英!」

  「袁袁!」不顧一切,放足狂奔來。

  「什麼?」坐在地上搔發洩恨的袁七英還來不及反應,人已經被像在保護脆弱雞仔的母雞兵團一重重護住,又擁又抱,又是拍又是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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