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新白雪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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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想到齊珞薰下落不明,她可能正倒在某個山洞裡等待救援,而搜救行動卻將停止,他無法忍受。

  摸著最近完成的一尊人偶,細滑的觸感是軟緞包著木棉製作所營造出的效果。只要緊緊抱住,他的體溫便會傳給它,漸漸地,它也會變得跟他一樣溫暖。

  這是半年前他最得意的作品,一尊擁有人類體溫的人偶。

  曾經,他抱著它睡了半月餘,想像這是仍在世的母親對孩子最真誠的撫慰,睡眠也變得香甜。

  但它終是被送進了倉庫,因為不管他跟它說多少話、為它做多少事,它都不會有所回應。

  長久以來,會回應他的心、他的情的只有一個人——齊珞薰。

  莫名地,環視著人偶的雙眼變得模糊。

  不知幾時開始,他的眼被層層水霧所蒙蔽,心痛得說不出話來。

  他只能掩住唇,無奈地蹲下身去,向天吶喊滿心的淒涼。

  他跟父親一樣是個背叛者,違背了自己的誓言,出賣最親密的家人,他……為什麼?這是伊家人的宿命嗎?沒有貫徹心意的勇氣,最終唯有落得失意一生的下場。

  但他沒有辦法,沒有其他的解決之道了。

  抖著手,他掏出手機,撥打最常騷擾他家的藝廊主事者電話。

  講定了價碼,他把所有的家人一起出賣;對方出了不錯的價碼,八百七十萬元。

  應該滿意了,他的手藝得到那麼好的評價。

  但他一點也不高興,茫茫然走進倉庫深處,他撫觸著每一尊人偶,父親、母親、爺爺、奶奶、大哥、二哥、小妹……

  他的家人,從明天開始,它們再不屬於他了。

  他又將變成孑然一身,孤獨無依。

  是上天的注定嗎?這一生,他永遠不會有家人、永遠不會——

  * * *

  嚴鑼作夢也想不到,在他最徬徨無助的時候,向他伸出援手的竟然是他——伊悔。

  他帶了大筆現金到日本,重新僱用搜索隊,搜查齊珞薰的行蹤,只是……

  「伊悔,你這些錢是打哪兒來的?」他怕這小子發了失心瘋,去借高利貸就麻煩了。

  伊悔一聲不吭,唯有蒼白的面容顯示出他焦躁、憂慮的情緒。

  「伊悔。」嚴鑼又問了句。

  他低下頭,好久,嗄啞的嗓音磨出喉。「……人偶……」

  嚴鑼大吃一驚,他知道伊悔做的人偶在藝術界頗有好評,但他同樣清楚,那些人偶對伊悔而言,擁有無限崇高的地位。

  他拿它們當家人看,豈止不賣,甚至連瞧都不隨便讓人瞧上一眼。然而現在為了齊珞薰,他,賣了它們!

  如果伊侮心裡有座天秤,這是否表示,他看齊珞薰比任何人、任何東西、包括他自己都更為重要?

  嚴鑼頓覺心酸,在這關鍵時刻才察覺自己的心意,該是種悲哀吧?萬一齊珞薰已經身故,伊悔的後半生要如何過?

  「我也要去。」突然,伊悔對著直升機駕駛說。

  「伊悔!」嚴鑼原本想阻止他,但瞧見他眼底的執著,心軟了。「你小心點。」

  他回頭,深深地望了嚴鑼一眼,頷首。「知道了。」

  嚴鑼的眼眶紅了,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若非他多管閒事,跟師父多嘴伊悔和齊珞薰糾纏不清的情況,師父也不會為了讓齊珞薰釐清心情,接受日方邀請來參加這場武術觀摩會,之後一切的事情也都不會發生了。

  「對不起,全是我的錯。」嗄啞的聲音,他無助地嘶吼。

  再有一回,他絕對不會這樣干了。

  天哪,請給他一個補償的機會吧!

  伊悔拍拍他的肩。「我去了。」他走上直升機,迎向藍天。

  不曉得齊珞薰在這片山林裡的何處?之前日方搜救隊已做過地毯式搜索,沒找到人,大家都說沒希望了,但他不信,堅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他不在乎要花多少錢,反正,他已經把所有的「家人」都出賣了,他……像他這樣卑鄙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跟人談未來幸福?

  但齊珞薰有啊!她還如此年輕,有大把歲月可以拋擲,她不該死的。

  他一定要找到她,只是……她在哪裡?他又該往何處去尋人?

  * * *

  陽光透過綠葉的縫隙灑在齊珞薰的臉上,幾許灰影在上頭跳動,交織編結出一張陰霾的巨網,緊罩住年輕的生命,徒剩沮喪點綴人生。

  她拖著一隻腫脹、烏黑的腳,手持枯木,在泥地上拚命地挖著。

  汗水沿著她蒼白的臉龐灑落地面,轉瞬間,為濕黏的土地所吸收,再不復見。

  從來她就不喜歡園藝,從埋下種子,到發芽、成長、開花,得費多少時間,不是她這樣飛揚跳脫的人所能忍受。

  練武打拳,騎車幹架,這般令人熱血沸騰的事,才合乎她的興趣。

  她從不玩土,從來也不——

  直到今天,第一次玩,想不到就是……為人挖墳。

  地上那具冰冷的屍體一直到昨天還會不停地喊渴、喊熱、求她別丟下他、求她一定要帶他回家。

  她一一答應了,但他卻等不及她履行諾言。

  她拚命地想救他,在這漫無邊際的森林裡,他是她唯一的同伴,儘管他也是害她淪落如此慘境的罪魁禍首,她還是真心希望他能活下來。

  但他依然在半夜裡死去了。

  臨死前,他一直在喊冷,不管她給他加多少衣物,他都暖不起來。

  其實早兩天前他的情況就很不對了,他吃壞了肚子,不停地水瀉,原本一個強壯的大男人迅速地衰弱下去,只剩下一把骨頭。

  她知道他的情況很危急,拚命地在心裡祈求救援隊能及時趕到,但……還是來不及了,他在十一點五十二分的時候嚥下最後一口氣,就在她懷裡。

  「啊——」忍不住,她仰天長嘯。「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明明只是一場很普通的出遊。

  日方武術觀摩會的主辦者邀請與會人士春遊,包了三輛遊覽車,行經一處山坳,第一輛、第二輛車都順利通過,獨第三輛,在轉彎處莫名打滑,毫無預警地就這麼翻下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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