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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萼生一看床頭鐘,發覺已是下午兩點。

  「切勿誤點,要回家了!」

  「是,是。」她跳起床來。

  劉大畏,他沒有來,他食言。萼生愕住,她甚至沒有好好同他說再見。

  這段日子他跟在她身後太長太久,服待周到,以致她有種感覺,他隨時會得出現,永不落空。

  萼生匆匆梳洗收拾好行李到樓下櫃檯付賬。

  單子厚厚一迭,看樣子似天文數字,萼生閉著眼睛盲目遞上信用卡。

  到家准捱爸爸一頓臭罵。

  她倒處張望,不見劉大畏這個人。

  昨晚的音樂香檳,舞池中旋轉,都還歷歷在目,呵老劉老劉,你不會不說再見吧。

  她在大門口站著等,不是等母親,誰見過子女等過母親,她等的是另外一個人。

  有人叫她,「小姐--」

  陳萼生驚喜地轉過頭去,那卻是個陌生人,萼生怔怔地看看他,那人指指她手袋。

  「小姐,你手袋打開了,小心扒手。」隨即走開。

  萼生忘記道謝,呆木地想,不是老劉。

  她抬頭看到對面馬路去,只見司機三三兩兩聚集在行人路旁等待顧客。

  其中一個向她招手,萼生連忙大眼金睛地看個仔細,是老劉?那司機眉飛色舞地奔過來,「小姐,叫車?」不,不是他,不是老劉。

  萼生有種感覺他似不會來了。

  她連忙走回酒店接待處,向服務員要一隻信封,寫上「請交劉大畏先生」,然後取出她的記事本,撕下其中一頁,折疊好入信殼,封實,又加寫上她的地址電話,再三叮囑服務員,如果劉大畏來找,就把它交給他,不然,就郵寄到加拿大。

  「萼生!」

  母親大人到了。

  岑仁芝鐵青著臉,伸手抓住女兒手臂,似動了真氣,瞪著眼,「你還不打算走?」

  萼生當然知道事情輕重,只得忍氣吞聲跟在母親身後,匆匆離開酒店。

  車上已坐著關氏夫婦以及關世清,因為司機就在前座,往飛機場途中,沒有人說話。

  這次萼生坐在母親的隔壁,看得真切,老媽臉上的粉搽得厚厚,可是掩不住倦容,她雖然閉著眼睛假寢,但是眼皮不住跳動,顯得心情無限緊張。

  萼生也閉起雙目,回憶記事本撕下一頁所寫的句子,她記得她這麼說:「人不用吃得最好,穿得最好,住得最好,生活中最快樂因素是自由自在,一個國家也不用發展到最繁華先進,最重要是它是一個自由的國度。」

  一個月前,她會覺得這番話肉麻,但是此刻,她是由衷的。

  一路上,萼生不住地回頭張望,她希望看到一輛小小的吉甫車,可惜它影蹤全無。

  該死的劉大畏,不辭而別。

  好不容易到達飛機場,他們一抬頭,居然在候機室看見紅布橫額,歡送岑仁芝,記者與眾人看見他們出現,一湧而上。

  萼生心中陪叫一聲苦也。

  連忙留意母親神色,果然,連岑仁芝有點發呆,雙目露出「你們有完沒完」的神色來,不過剎那間她又滿臉笑容,躊躇滿志地迎上去。

  萼生終於看到一張熟面孔,「史蒂文生。」

  「快來辦登機手續。」史蒂文生朝他們招手。

  萼生一行人便留下岑仁芝與那班人逐個話別握手。

  行李逐件入倉,劃妥座位,岑仁芝才匆匆趕來,身後還跟著岑仁吉夫婦。

  史蒂文生緊緊與萼生擁抱,「來日方長,我們必有機會再見。」患難之交,與眾不同。

  但是萼生再也沒有看見劉大畏。

  岑仁芝緊緊握住女兒的手上了飛機。

  班機因故遲開廿分鐘,岑仁芝不住問侍應生何故,萼生不出聲,她到這個時候,已充分明白到,母親的寬容自若,完全是裝出來的,母親的恐懼,也許比他們在座任何人都要大,不然的話,她額角為何冒出亮晶晶的汗珠來,岑仁芝像是怕飛機因故開不了。

  飛機引擎咆吼,

  第九章

  萼生又生警惕,慢著,要過多久才能飛出領空?她看老媽一眼,立刻知道母女一樣心思,萼生不由得苦笑,接著內心真的感到好笑,天下居然有怕生父生母的孩子,多麼悲涼,萼生就是有這種感覺:離開母土越遠,她竟然越覺安樂。

  她再想得到母親的認同,發覺老媽已經睡著。

  呵可怕,母親一臉疲肉全掛下來,額角眼角嘴角,無一不朝下彎,形成一個個倒轉的U字,脂粉的顏色統統褪清,她臉色一如黃蠟。

  岑仁芝似油盡燈枯,她的精力已在這幾天裡消耗殆盡。

  萼生又苦笑,一個令人這樣累的地方還會是好地方嗎。

  萼生拾起母親的手,將之貼在臉邊,「媽媽……」未語,感激之淚先流下來。

  岑仁芝聽見了,乏力地牽牽嘴,「幹什麼?」

  「以後我一定聽你話。」

  「唉,下半生裡,這句話我聽最多,另外一句是你老爸說的:【我已經在戒煙了】,罷罷罷,人到無求品自高,由得你們陳氏宗親自生自滅,我就自在逍遙。」

  一聽母親如此詼諧,萼生破涕為笑。

  岑仁芝說下去:「你不必難過,我不枉此行,你親眼見到那陣仗,市長、部長、組長、統統出來歡迎我,再三標榜肯定我地位。」

  「你在乎嗎?」

  「嘿,女兒,你年幼無知,崇懼權勢是人之天性,很多時,只要有一個幹部興之所至,隨意叫人傳下話來,說是讀過誰誰誰的作品,那個誰誰誰,就立刻感恩圖報,膝頭放軟,不待看到盛大歡迎場面就高呼皇恩浩蕩了。」

  萼生低下頭來,是有這種人的,她不是沒見過,學校裡,任何一家機構,朋友之間總有人愛借權貴之力而結果受權貴利用。

  「他們為我付出的代價不低了。」岑仁芝笑笑。

  萼生接上去:「仁屏阿姨能搬回市區住才令人寬慰。」

  「真奇怪是不是,那屋子明明是她所有,將它取走,日後再還給她,就成為德政。」

  人明明天生自由,將之輕率無理逮捕,日後釋放,也變成寬宏大量的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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