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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梅令俠笑,「喂喂喂,別教訓我,我又不懂穿衣服。」

  我上下瞄他一輪。「你,別謙虛了,一個人的心思花在什麼地方,是看得出來的。」

  他面孔紅了,他居然會臉紅,梅令俠時常給人一些小意外,所以殷瑟瑟才會與他走得近。

  「你來幹什麼?」

  「表哥找表妹聊聊天,不可以?」

  一說起表哥表妹,我就起雞皮疙瘩,真老土,表哥應該像親兄弟,還有什麼比陌生的表哥更尷尬?

  「說真的,舅舅想你搬回來住。」

  「沒可能。」我搖搖頭,「我有一個很快樂的家。」

  他有一絲嚮往,「看得出來,你們養母很成功。」

  「梅姑姑呢?」我問,「她恐怕過分嚴肅?」

  「我沒有太多的家庭溫暖,而瑟瑟,即使父母俱在的時候,也自幼被送往寄宿學校,很少接觸到他們。」

  「令尊很早去世?」

  「嗯,我一直跟舅舅。」

  梅令俠偶爾也說幾句真話,真假混淆,更不易分出虛實。

  「你今天有何貴幹?」

  「我不是說了嗎,跟你談談。」

  「殷瑟瑟放心?我也是你的表妹。」

  「她一會兒也來。」

  「我有權不跟你們談話。」

  「你不會那麼小家子氣。」

  我笑,「小家子氣也不是罪,怕什麼承認?再說,我若要承認小家,殷瑟瑟還不是跟我一樣。」

  「你的嘴巴真厲害。」

  我微笑,「還不是跟你們學的。」

  梅令俠搖搖頭,「馬大呢,為什麼老見不到馬大?」

  「她比我聰明,才不跟你們混。」

  這時候殷瑟瑟推門進來,「找了半天,這裡商場起碼有三十多間時裝店,做得到生意嗎?」

  「我只賣襯衫與毛衫。」我禮貌的笑,「客人會得找上門來。」

  「願者上鉤。」她找張椅子坐下來。

  她這個人,遠看一直有點魅力,因為輪廓還過得去,近看就不行,尤其是一口牙,既黃又長,出賣她的年紀。

  「我剛想叫哈拿去喝杯茶。」梅令俠說。

  我說:「我走不開。」

  梅令俠說:「我替你看鋪如何?照碼打個九折,我懂得。」

  我禁不住笑。

  「來,」殷瑟瑟說道。

  再不去就真小家了,於是我取過手袋與她走出店舖,在附近找了間咖啡座坐下。

  她叫黑咖啡,我要礦泉水。

  我看著這個「半姊」,不知她有什麼話要說。

  她終於開口:「你們兩姊妹這次回來,打算怎麼樣?」

  「沒有怎麼樣?」

  「本來爹的財產分兩份,我跟殷永亨平分。」

  「殷永亨?」他也有?

  「他是爹的義子。」

  殷瑟瑟點起一支煙,「爹很怕絕後,遺囑規定將來我嫁人,第一個兒子要姓殷。」

  我點點頭,「這叫作入贅,你未來丈夫願意嗎?」

  「現在你們出現,遺囑就分四份了。」

  我感興趣的看著她,她爹快要過身,她卻冷靜地談論她的迸帳,我佩服之至。

  「分薄了不要緊,還看得到的是什麼。」她噴出一口煙。

  「還不是都一樣,」我不明白。

  「差太遠了,給你馬來西亞的橡膠園,生意不好,又要花精神管理,又不讓你賣,要來幹嗎?」

  咦,怎麼我沒想到?

  「你要什麼?」

  「當然是現金、股票、黃金。」

  「他有這些嗎?」

  「怎麼沒有?」

  「你幹嗎不同他說?」我問道。

  「爹對我沒好感,他喜歡的是殷永亨。」

  我冷笑,那只走狗。

  「梅令俠呢?」我問她。「梅姑姑會有一點好處,令俠?他就難了。」

  「到底是外甥哪,怎麼會沒份?」我問。

  「唏,錢是他的,他愛怎麼調排,我怎麼管得了。」

  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來找我,不是與虎謀皮吧?」

  「當然,我不是笨得那麼交關,我不過是要你瞭解一下情況,咱們聯手起來對付老頭是正經。」

  「你與他,一點感情都沒有?」

  殷瑟瑟冷笑。「你以為我比你們好很多?我八歲就到倫敦寄宿,長年累月在宿舍渡過,個個星期巴巴的等他們寄支票來,聖誕會有一次長途電話——你以為只有你們像孤兒?」她的語氣與眼神都是怨毒的。

  我覺得殷若琴真是一個失敗的人,親人沒有不恨他的。

  「我能為你做什麼?」

  「爹說過什麼,你能否告訴我一聲?」她忽然很嬌媚的把手放在我肩膀上。

  我說:「我並不稀罕他的錢。」

  我知道她在利用我,她以為我是老土。

  殷瑟瑟說:「謝謝你。」

  「沒問題。」我說。

  她忽然笑得很燦爛,這種笑容不像是對我而發,我轉身,看到一個金頭髮的洋人向我們迎來,她沒有跟我介紹,跟著那外國人走了。她穿著七公分的高跟鞋——有些女人據說不會穿平跟鞋——扭著走了。

  是我付的帳。

  回到店裡,梅令俠還在,我有點可憐他。他的舅舅什麼都不打算留給他,難怪他要在瑟瑟身邊打轉。

  「唏,」他興高采烈的說,「我替你做成三單生意。」

  「真的?」我意外,「你是天才。」

  「不敢當,咦,瑟瑟呢?」他問。

  我照實說:「有個外國人把她接走了。」

  他的臉色變了,抽搐得變形,額角露出青筋,咬著牙,可怕得很,但在幾秒鐘內,又恢復常態,不留神根本看不出那種怨恨。

  我對他的警惕心又加添數分。

  只聽得他輕描淡寫的說:「瑟瑟要再不謹慎一點,舅舅對她繼續不滿的話,她就得不到他的錢。」

  錢錢錢錢,殷家的人不是關心死亡就是錢銀。

  我當下說:「不怕,她始終是他的女兒,最多分不到肥豬肉而已,少替她擔心。」

  他沉默半晌,「我走了。」

  瑟瑟跟他來,卻跟洋人走,難怪他覺得掃興。

  「謝謝你。」我把單子揚一揚,他足足替我做了三千元的生意。

  他很落寞的走開。

  那天回到家,我與馬大談到深夜。

  我的結論是:殷家沒有一個好人。

  馬大卻問:「馬來西亞是怎麼樣的?」

  「問媽媽。」我說。

  「裙子叫沙龍,愛人叫沙揚,當了沙龍與沙揚去吃榴槤,是嗎?」馬大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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